宋筠枕着一只手臂,盯着她的后脑勺,眼底流露疑惑,想要伸手把她捞进怀里,却被强烈的拒绝。
“到底怎么了?”任何有关?容绵的事儿?,宋筠都偏于霸道,将人按平在?枕头上,斜睨着问。
容绵瞪他?一眼,娇憨娇憨的。
宋筠捏着她敏.感的耳垂,问道:“我惹得你??”
容绵就是不想跟他?交底,噘嘴扭头,“我困了。”
相处这么久,宋筠知道容绵是个很固执倔强的姑娘,只要她不肯说?,威逼利诱是没?用?的,况且,他?真的不觉得自己哪里惹到她了。
带着淡淡的疑惑,宋筠倒在?一侧,抬起长腿搭在?她的腰窝上,没?再追问下去。
半个时辰后,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容绵哼哧哼哧转过身,红着眼睛盯着他?的睡颜,既希望从他?的梦语中套话,又怕从他?口中听见“囡囡”这个名字。
她甚至胡思乱想到,觉得囡囡是他?逝去的心上人,若真如此,无论如何,自己都取代?不了那个人。
而这一晚,在?忐忑的心境中,容绵并没?有听见宋筠呢喃谁的名字。
天将亮时,一艘艘战船抵达一处码头,禁军将士们步履整齐地?步下艞板。
而此时,早有两人等在?岸边。
柳时易在?沿途看见一个个特殊记号时,就已认出?这是哨兵为禁军指路的标记,料想到宋筠已派大军前来追击,而大军最可能登陆的码头,就是这里。
与禁军几位统领碰面后,柳时易不想亲眼看见徐茗衍败寇的潦倒模样,便带着老酌提前返航了。
宽敞的船头甲板上,老酌倚在?栏杆上,沉默地?望着长安方向,眼底涌出?浓重的色彩,记忆也在?零零碎碎地?冲击着脑海,却汇不成一张完整的情景图。
柳时易端着水盆走出?来,臂弯还搭着一条方巾,“前辈来梳洗一下,我给您剃须修发。”
老酌总是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和胡子示人,可今时不同?往日,柳时易想为这位准国?丈好好捯饬一番,免得被权贵们看了笑话。
在?听完柳时易的解释后,老酌扯扯大胡子,哼道:“绵绵要是不同?意,我就算拼上性命,也要把她带走!”
“好好好。”柳时易笑着摇头,又取来剃刀和绞剪,不紧不慢地?为他?修剪起毛发。
老酌坐在?杌子上,别扭地?盯着落地?的发缕,头皮麻麻的,快要对眼了。
柳时易耐心极好,修剪的手法也细致,两炷香过去,才堪堪打理好他?的头发。
轮到胡须时,柳时易半蹲到他?面前,用?两指比划一下长度,“剪这么多?”
老酌觉着蓄须阳刚,并不想修剪,可一想到自己不修边幅会间接让女儿?被嘲笑,于是豪气万丈道:“要剃就全剃了,省得费劲儿?。”
柳时易挑眉,“前辈确定?”
以老酌这个年纪,不留胡须的少之甚少。
老酌大手一挥,“全剃了。”
他?也好些?年没?见过下巴光洁的自己了。
柳时易勾唇,扯住他?一绺胡须,涂抹上皂角,开?始一点点刮削。
月日交替,冉冉升起的旭日冲散了缕缕薄雾,使得视野更为清晰。
当一绺绺胡须落在?靴面时,柳时易的目光愈发凝滞,慢慢剃掉了老酌的最后一绺。
日光倾洒在?甲板上,罩在?两人周身,柳时易退后几步,后腰抵在?栏杆上,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五官硬朗的男人。
苦楚的记忆深处,有一抹魁梧高大的身影徘徊在?心门前,搓着手道:“阿若,来爹这儿?,爹给你?买了吊炉烧饼。”
那是柳时易最喜欢的食物,自从父亲失踪,就再没?碰过,因为怕触物生?情。
可眼前的中年男子,怎会与父亲的容貌如此相像,相像到以假乱真。
没?有察觉柳时易的异样,老酌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讨要起镜子,“快让老子照照!”
柳时易愣着不动,像是没?有听清。
老酌走到他?身边,傻兮兮笑问:“老子是不是太过玉树临风了?”
要不能看呆成这样?不对,这小子的反应是不是太夸张了?
柳时易眨了一下眼帘,逼退眼底的酸涩,强行让自己冷静,“前辈到底是何人?”
老酌挠头,“不是跟你?说?了么,老子不记得以前的事儿?了。”
柳时易迎风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猩红,连鼻尖都染了红霜。
“前辈可姓柳?”
老酌觉得他?莫名其妙,“跟你?说?了,老子不记得。还剪不剪了,你?怎么这么墨迹?”
柳时易没?有应答,双手紧紧扣在?栏杆上,险些?将其折弯,“一句忘了,就能填补过去的遗憾吗,爹爹?”
记忆不会出?现?偏差,这个人的脸上虽多了几道皱纹,却与原来的模样没?什么两样,一样的浓眉大眼,一样的俊朗不凡。
他?转回身,遽然扣住发愣的老酌双肩,声音发颤道:“你?是我爹,我的亲生?父亲!”
河风阵阵,吹鼓他?们沾了尘土和泥渍的衣襟,可他?们浑然未觉,双双陷入沉默。
最后,还是老酌扣住柳时易的一只手腕,向外翻转,一本正经地?哼了哼:“胡说?八道。”
柳时易垂目,低低笑了,再次体?会到了无奈和无力。无奈事情已经发生?,且无力挽回,这大抵是他?永久的心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