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知道他没死。”梅问情道,“不过你倒是把他惹得很生气。怎么被砍成这样。”
此刻,自信从容的梅先生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继续向前走,路上有更多尸体,有的零碎地线都穿不起来,有的已经被砍成了肉泥,面目模糊,景象凄惨,血泊如流。
梅问情越看越不对劲,终于有些迷茫起来:这魔气劈砍痕迹,必是贺郎无疑,到底发生什么了?
梅问情加快脚步,沿着地上混合的血迹向前,越走越心中不安,直到她踏进棺材铺正门的院子里。
初冬,微雪。
贺离恨的肩上落着细细的雪花。
他半跪着,细刀插入地面,殷红的血迹顺着手腕流淌过去,那身原本鲜艳的朱砂色红衣,被凝涸的血迹覆盖,污染成枯败的暗红。
如果不是能听到细微错杂的呼吸声,梅问情简直以为他已经死了,仿佛这只是一具痴化为碑的身躯。
她的脚步声似乎引起了注意,纵横的魔气被蛇刀裹挟着,扬起雪色的锋芒——
“是我。”她道。
刀锋停在面前。
贺离恨抬起头,用一种很茫然的视线望着她。两人对视了许久,他依旧在凝望,黑白分明的星眸里一点点地涌起了神采,然后就是湿润的光。
他弃下蛇刀,猛地拥抱过来,不分力道地拥着她,手指绷得发白。梅问情抬手按住他的背,听到耳畔急促的,快要崩溃的喘息声。
“发生什么了?”她问。
贺离恨闭着眼,抵在她的肩膀上,用力地摇了摇头。
就在半刻钟前,他又陷入了有她的幻术当中。
但这一次,不是为了蒙蔽他的感知引诱他躺进棺材,为他绑上丝线,而是那只木偶为了扰乱他的心绪,在交战当中悄悄运用幻术,为了引他失控、寻求破绽。
他也确实失控了。
他明明知道梅问情深不可测,知道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告诉自己,但却见到了自己将她带到修真界,被自己的仇家截杀的场面。这画面在他心中、脑海中,其实上演过无数次,他也曾无数次警告过自己不要拖累她,不要越线。
……但他的意志力常常在对方面前土崩瓦解,就像是第一次陷入幻术时一样。
为了一场虚无的成亲,差点就着了道。
贺离恨抬起眼,双眸中盈着湿润的泪,眼角泛红。他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
梅问情大约猜到了什么,还没等她问,贺郎就猛地将她按倒在地,他跨坐在梅问情的身上,低头死死地堵住了她的唇。
这哪里是亲近,说是胡闹还差不多。贺离恨技巧不纯熟,只会用力地舔她,要是舌尖探不进去就不声不响地掉眼泪,梅问情头皮发麻,纵着他狠狠地亲了一回,被贺离恨的尖牙咬出来一点血迹。
他讨好地舔了舔误伤的地方,血迹斑斑的手环着她的脖颈,手腕上的血痕已经凝涸了,血管发青。
“贺郎……”
贺离恨望着她的眼睛,喃喃道:“不要离开我。”
梅问情伸手环过他的腰,道:“都怪我,轻敌了,这小玩意儿怎么那么卑鄙下流,拿这种事欺负你,都是我的错,好不好?”
“什么事,你又不知道。”贺离恨声音哽咽、但强装无事地跟她拌了句嘴,低头伏在她肩上,“不是我离不开你,是你离不开我,你没有我的保护怎么办……”
这脾气,难受成这副模样还不忘了嘴硬,生怕自己示弱。
梅问情摩挲着他的发尾,一时也不知道是先哄两句好,还是像平常那样开开玩笑才好,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竟然让这事儿给难住了,想了片刻才道:“对,我没有你的保护可怎么办呀,没有贺郎在身边,我什么都干不来。”
她此言一出,不仅没能让贺离恨平静,反而听到他隐忍的啜泣和喘气声,温热的泪水湿了半个肩头。
第26章 .炼丹(加更)“……不怎么样吗?”……
雪花落了薄薄的一层,在墨色的发间。
在两人的呼吸交错之间,这层雪慢慢地融化,湿润青丝。温热的泪水跟冰冷空气形成悬殊反差,梅问情静静地拥着他,听到隐忍的、快要碎落一地的泣音。
“好贺郎,”她轻声道,“你都要把我的心哭碎了。”
贺离恨在她怀中动了动,片刻后止住眼泪,他抬起头望着梅问情,两人四目相对。
他眼角红润一片,睫羽湿着粘在一起,墨眉衬着这双明亮如星的眼,唇间血色很淡,半晌才唤道:“梅问情。”
“嗯。”她应答,“怎么了?”
贺离恨握住她的手,明明在寒意肆虐的初冬里,这只手的手心竟还是热的,他紧紧地攥着对方的手指,将她带到自己的衣领间,牵着她解开了领口上的玉扣。
他眼眶泛红,指节却绷得苍白:“你要了我吧。”
梅问情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她就算猜到了一二分,也无法笃定对方究竟受到了什么刺激,迟疑了一下:“在这里?”
其实不该同意的,人在受到刺激时心情大起大落,往往会做出令自己后悔的冲动之事。但梅问情怕自己若是拖延、拒绝,会让贺离恨更加伤心,故而也就有些说不出口。
“嗯。”他道,“……没关系,被看到也没关系。”
在棺材铺的院子里,院门迎客半开,寿宁镇虽然没有多少人,但也并非所有人都闭门不出,这铺子地段又好,还是有几率被人发现的。
这还在其次,外头也实在不暖和,更别说宽衣解带了。
贺离恨却好似全然忘却这些,他牵着梅问情的手解开了腰间的束带,香囊、络子、平安扣,叮当地坠落在地。他衣衫散乱,上面甚至还有凝涸的血迹,甜腥犹在,这满身的杀意还未被飞雪洗净,就要剥落外壳,露出柔软的芯子。
梅问情无法拒绝,可也不想趁人之危,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么好心守规矩了,何况这地方实在冷,并不合适,便将手贴到他的腰间,只说:“天地为席,这雪要是不停,就将我们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