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天宫随着梅先生闭关而暂时关闭,漫天霞光一层一层地化为黑白二色,散荡于无形。
沈燃冰看了一眼涂山真。
“你老看他干什么?”何琳琅道,“你想找他切磋?”
沈燃冰果然被说中,她道:“可以么?我这样前去挑战,是不是显得我欺负他?”
何琳琅看着她那张脸,无语凝噎,心道还是我了解你,要是不了解你的人,都觉得你起了色心了。她叹了口气:“你现在不去,谁知道先生什么时候归来?什么时候能跟这位小师弟再见面、再切磋比较呢?”
沈燃冰是个武痴,她本来都已按捺住自己,闻言心意又动,便道:“那我去去便来。”
整个道场之内,除了涂山真之外,谁没被沈燃冰挑战切磋过?这人脑子虽木,但打起来确实凶狠,前几日才刚折了何琳琅的一把剑,她自然很想看看热闹,又怕小郎君让她伤着,从后方遥遥喊道:“你可让着他点。”
沈燃冰没回话,也不知道听没听到。
她一路向涂山真所在的方向追过去,坠下云层,神识一扫,刚要叫住他,便见到那只毛绒绒的狐狸跳到树藤上,兴致不高地甩了甩耳朵,从狐狸变成人。
妖族化人只在一瞬间。
沈燃冰的神识还未收回,就在这可怕的、短暂的、但是又让人记忆深刻的一瞬间窥见一抹雪白的背,毛绒绒的挤在一起的九条尾巴……长长的头发披下来,遮住他清瘦的肩膀和肩胛骨。
哦,没穿衣服。
妖族化人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化人时将皮毛幻化为衣衫,但这实际上是一种幻术,如果遇到修为高深许多的修士使用道术,很容易被窥破。另一种就是化人之后再自己穿上衣服。
看来阿真弟弟是第二种。沈燃冰迟疑地想着。
她什么人啊,她视男色如洪水猛兽,如百毒之首,会让道心不稳,会让剑锋变钝。她沈剑仙心里当然只有剑!无情无欲,天下第一!
沈燃冰这么一想,也就立刻将神识抽了回来。她这么一下子不要紧,就算涂山真刚刚没有发现,此刻也一定发现了。
仅仅眨眼一瞬,他的身上便穿好了衣衫,烟墨色的纱衣罩在素袍上,清润别致。他的头发还未束起,随着转身的动作而微动,正好跟沈燃冰打了个照面。
沈燃冰第一次见狐狸师弟的人身真容。
他的眼睛跟别人好像不一样,有一种无法形容的、被温水泡着的感觉。她心中警铃大作,一下子就精神了,心道这一定是什么可怕的杀敌幻术,师弟看来误会我了,不然也不会突然对我动手。
涂山真确实误会她了。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狂妄的登徒女,这么不要脸的风流狂徒。第一天就盯着自己看,原以为过了这么多年,她这样的修道之人,也应该心境平和、消停了。结果先生一闭关,她就原形毕露,欲行不轨。
涂山真的尾巴还没收回去,掌心却已现出一把紫色光晕的金玉匕首,匕首上镶嵌着玛瑙珠玉,耀眼无比,在他手中出现的刹那,这把匕首从一变七,在涂山真的身边环绕。
他抿唇不语,目光盯着沈燃冰。
沈燃冰连忙解释道:“阿真弟弟,我没有要偷看你。我没看到多少啊——”
她是耿直的剑修,怎么会撒谎呢?
涂山真原本神情还好,并不慌乱,一听这话,尖尖的犬齿都磨了磨,恨不得现在就把这女人的嘴给缝上。
“我是来找你切磋的。”沈燃冰道,“阿真弟弟,我决没有冒犯之意,那都是意外、意外。我一点也不想看你不穿衣服啊……”
涂山真忍无可忍:“先生座下怎么会有你这么恶劣的弟子!”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便连考较两人之间的实力都忘了,冲过去跟沈燃冰斗法。
沈燃冰心中有愧,觉得自己这样确实不好,于是且战且退,将这片树藤遍布的树林轰了个七零八落,让了涂山真一只手,最后见他实在怒火未消,才绞尽脑汁地解释道:“你一定要相信我,你去其他人哪里打听打听,我叫沈燃冰,是个剑修,我不是那种人啊。”
她的解释没什么效果。
虽然她心里并没那么想,也不是故意看到的,但还是觉得自己理亏在先,被涂山真追杀了好几个月,没有还手,然而阿真弟弟这教训她的心意实在是太坚定了,那把匕首伤到了沈燃冰的胸口,她不得不回手,一剑削掉了一座山峰。
涂山真追了她几个月,手段尽出,原本以为此人逃走是不敢应战,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有此等实力,一时不察,被镇压在断峰之下。
沈燃冰衣衫浸血,累得喘不过气,她双手后撑着地,半天才坐起来,跟涂山真道:“阿真弟弟……你这……灵力还挺雄厚,这都没枯竭?”
涂山真其实也快要耗尽功体了,死鸭子嘴硬地不承认,道:“谁是你阿真弟弟?”
沈燃冰没力气跟他理论了,主要是她也吵不过对方。她从储物法器里翻了翻,掏出一张符纸,啪地一下贴到涂山真的身上。
这么个大活人,咕叽一声变成了一只九条尾巴的狐狸,被沈燃冰一手拎了起来。
这样确实是在欺负人家了。
沈燃冰一边想着,一边心虚地摸了摸鼻尖,道:“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切磋的事……下次再说吧……”
狐狸在她手里用力挣扎,对她传音道:“放开我!”
沈燃冰还没想要怎么跟他交流,眼前的狐狸眼里就浮现出粉色的螺旋状花纹,狐族的魅术直接撞入眼中,在那一瞬间,一向清清静静、万物是空的沈燃冰怔愣片刻,只觉得四周的物品一概扭曲,连自己的佩剑都扭动起来,妖娆妩媚地变成了光裸的男子……
剑……变成男人?
这怎么行!
这剑!可是她追求顶峰的宝物!日日夜夜握在手中,挥剑的每一刻,根本不是挥在敌人的身上,而是挥在她的心上!
沈燃冰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她简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恐怖、最可怕的幻术。
当幻术消退时,原本想趁机跑路的涂山真,还静静地待在她手上,以一种十分不能理解的眼神看着她。
他慢慢地道:“……原来你真是块木头。”
……好像错怪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