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卧出来,秦妧耳边总是萦绕着裴衍单独弹奏的那首琴曲,可她不知曲名,更不知男子的用意。
谷雨已过,将近立夏,偶有鸟哢蜩鸣,整座府邸都沉浸在祥和之中。秦妧趴在窗前小憩,一侧脸颊枕着手臂,任三千青丝垂落,遮了半张小脸。
裴衍走出湢浴时,身上略潮的宽袍被风吹拂,送来清凉。
见女子倚窗浅眠,他拿过椸架上的外衫,披在了她的肩头。
外衫的边沿搭在脸上,有些痒,秦妧无意识地蹭了几下,还动了动红唇。
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裴衍附身靠近,“嗯”
“兄长”
糯叽叽的声音中,带着一缕不明的娇腻,似在同梦中的兄长撒娇。
裴衍扯过绣墩坐了下来,单手撑头,盯着她恬静的睡颜,心思却在那句“兄长”上。
敬成王将她带来侯府时,只说已故的前室育有一女,可没提过还有一个前室之子。
若是表兄,就另当别论了。
远山眉微扬,裴衍曲起长指,碰了碰她露在青丝外的脸蛋。
凉凉的,滑腻腻,莹洁胜南栀。
自幼刻在骨子里的克制,迫使他收回了手,可下一瞬,又落在了女子的唇上。
那唇水嘭嘭的,不点而朱,上面的伤口犹在,更显瑰丽。
裴衍按了两下,再要收回手时,指尖忽然传来潮湿,濡染了一点儿口津。
秦妧衔住了他的食指,迷迷糊糊地嘬了一口,因尝到咸味,用舌尖推了出去。
裴衍眸色渐深,泛起暗底幽蓝,漫浪无边,可燃起的狎昵却被庭院葫芦门外探进来的小身影打搅。
娇小的身影,虎头虎脑。
“裴悦芙,躲在树后就能隐身吗”将窗边的女子一揽,裴衍合上窗,按了按眉心。
秦妧从男人臂弯醒来,鼻端全是冷调的梅香,她抬起头,看向男人流畅的下颌,还没来得及询问发生了什么,就被窗子发出的“咯吱”声吸引了视线。
粉雕玉琢的幺女,两手撑着窗扇,紧紧盯着兄长搭在秦妧背上的手,暗道真是个狐狸精,迷了二哥,又来迷惑大哥,“我有话要讲。”
十三、四岁的年纪,背靠安定侯府,气势都比同龄女子足了许多。
碍于是自己的小姑子,秦妧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刚想问她有什么事,视线中的窗子被再次合上。
裴衍撂下窗,对外面的幺妹道“夜深了,回头再说。”
旋即,窗外传来一声气音,恼而忿忿,“大哥,我有话要讲。”
不同于府中其他人,裴衍对待幺妹颇为严厉,不给半分颜面,“不看看几时了再要闹,禁足十日。”
窗外立马传来脚步远去的声响,很快归于安静。
秦妧从那抹冷香中退了出来,低头拢了下自己倾斜的衣襟,没有主动提起与小姑子的矛盾,只道“夜深了,世子今晚宿在”
后面的话,她没有讲完,将问题抛给了裴衍。
“我打地铺。”
没有为难于她,裴衍走到柜前,拿出昨晚的被褥,铺在了猩红毡毯上。
总打地铺也不是个事儿,秦妧想着明日再与他商量,看看能不能将西卧和书房连通,方便悄悄来去,而不惊动仆人们,更不会传到婆母耳中。
另一边,小跑在游廊上的裴悦芙生怕被禁足,哼哼唧唧了一路。自己还没说出登门的缘由,就被拒之门外,兄长对秦妧的偏袒,也太明显了。
她开始不太确信,兄长是为了顾全大局,无奈娶了秦妧。
心里装着事,迈下台阶时没看脚下,一个不慎,啪叽一声绊倒在地。
四下的扈从们装作没有瞧见,都知若是现在跑过去献殷勤,会被幺小姐娇斥一顿的。
可还是有人走了过去,向趴在地上的少女伸出了手。
“没事吧”
视野里出现一双黑靴,裴悦芙抬头,于沉沉夜色中,瞧见一个高大挺拔的黑衣男子,吓得一激灵。
认出这个冷面不好惹的男子是兄长的隐卫,裴悦芙爬起来,佯装坚强地哼了声“将门之女,才不会娇娇气气。”
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开。
承牧没有多看一眼,兀自走进素馨苑,手指一转,多出两片叶子,放在唇边吹了几声。
东卧已就寝的男子睁开眼,眸光平静如水,似料想到了来者的目的。
须臾,两名男子走过拱桥,来到一座绡幕翻飞的六角凉亭。
裴衍负手立在柱边,听完承牧关于剿匪的禀报后,稍一点头,“辛苦了。”
承牧站在斜后方,冷峻的面容看不出一丁点的情绪,“漏了一个,恐会作祟。”
“无碍。”
“裴灏那边”
“有魏野看着。”
承牧放下心,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细长的精美木匣,放在了汉白玉桌上,算作迟来的贺礼,“恭喜世子。”
裴衍轻笑一声,“多谢。”
翌日辰时,秦妧从杨氏那里请安回来,再次瞧见了徘徊在葫芦门前的裴悦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