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雪滢暗暗摇头,没提自己已让秋荷备好了这些,视线一扫面前十个托盘,定格在了一套石榴红裙上,裙缘加了年轻女郎喜欢的荷叶边,也应是长辈们喜欢的样式。
“就这身吧。”
她随意一指,起身走向湢浴,没有被绫罗绸缎吸引太多注意力。
对于她的反应,很快传到了绿萼苑。
卫馠坐在铜镜前,由人绾起高高的发鬟,“知道了,退下吧。”
跪地的侍女躬身离开。
一旁坐在轮椅上的男子看向卫馠,温声提醒道:“你啊,还是花些心思在姑嫂的维系上,那毕竟是长嫂。”
卫馠轻睨一眼,“你可知,长嫂日后是要掌家的!”
若新妇是传闻中不问宅中事的杜絮还好,如今换成宁雪滢,必然是会在掌家上与她有所竞争。
“为夫明白你的难处。”肖遇慕摇着轮椅靠过去,从妆奁里选出一支金钗,插入妻子的髻中,“但有大哥这层关系,还是不好得罪,不如先和和气气地相处一段时日,试探出对方的心性和脾气。”
丈夫说得不无道理,卫馠点点头,拿起大红口脂,重重点涂在唇上。
少顷,她带人走进玉照苑,一眼瞧见立在窗前的女子。
红罗轻绡的佳人,粉面生春颜色好,连泛起愁容时都令人赏心悦目。
难怪长兄在得知娶错妻子后没有失态。
收起眼底的惊艳,卫馠扭着柳腰走上前,拿出了当家嫡女的从容大方,衣衫上的信期绣堪称精湛,被灯光映出飞燕的纹样。
走到窗边,她上下打量,莞尔笑道:“呦,如宁姑娘这般的美人儿,还真是少见。”
瞧见来人,宁雪滢先是一愣,见来人与卫湛有两分相像,再观年纪,心中有了猜测,立即收起烦乱的心绪,盈盈一颔首。
卫馠还礼,让侍从将一摞摞绸缎布帛交给了玉照苑的管事婆子,随后介绍起自己的身份,“小女子是永熹伯府的嫡女卫馠,掌管府中日常大小事,宁姑娘有什么需求,都可与我讲。”
与所猜不差分毫,宁雪滢没有诧异,也没有受宠若惊。
接着,卫馠又道:“昨儿接亲的领头是大哥的近身护卫,名叫青岑,办了糊涂事,已领了责罚,还望宁姑娘海涵。”
该以怎样的心态海涵呢?
宁雪滢扯扯唇角,但事已至此,不得不认了这桩桃花劫。
卫馠接着道:“想必宁姑娘也知自己嫁错,永熹伯府自不会亏待客人,待姑娘冷静后,可先修书两封,分送大同镇和金陵,说明情况,再看令尊和令堂如何抉择。”
女子面上一直带笑,世故老练得超乎年纪所限,却唯独少了姑嫂间该有的亲昵。
适才,宁雪滢已从董妈妈的口中大致了解了府中情况。
家主卫伯爷有一妻两妾,嫡三庶五,眼前这个卫馠是府中唯一的嫡女,早早便招了赘婿,又从生母手中接过了中馈和人事,想来是要在伯府立足顶峰的。
难怪会来“献”殷勤。
宁雪滢不傻,感受得出这份殷勤实则是变相的施威,先发制人,使她日后不得以长媳的身份喧宾夺主。
无声地轻轻嗟呼,宁雪滢对上那双含笑的眼睛,疏冷了语气,可她声音本就清甜,刻意的疏冷也不会显得失礼,反倒透着少女的懵懂,“按理儿,你不是该唤我一声嫂嫂吗?”
话落,卫馠凝住了扬起的嘴角。
恰巧卫湛在这时回到玉照苑,听见妻子的话,他淡淡看向妹妹,“馠姐儿,改口。”
瞧见自家长兄,卫馠多少有些不自在,甚至生出骨子里的惧意。明明是一同长大的亲兄妹,可不知是不是多心,长兄在这一年的阳春时节突发了一场急症,醒来后性子发生了改变,少了一贯的温文谦和,多了寡言矜冷,也更为深谋远虑。
美目流转,卫馠自顾自找起台阶下,“宁姑娘远嫁而来,可能不懂当地的规矩,改口是需要敬过媳妇茶的。”
不等宁雪滢应话,卫湛走过去,嘴角擒笑,温温凉凉,“府中无宾客,关起门来就是自家人,怎地还要行那么多规矩?”
男子风姿挺秀,配以绛色华服,比之平日素雅衣衫,多了三分冶艳,应景于燕尔新婚。
卫馠估摸不出长兄与宁雪莹一夜夫妻后积攒了多少情意,可即便不深,也已板上钉钉,不会有变数,日后他们才是真正的一条心,故而在长兄徐徐靠近之际,她忙笑着改口:“咍,是我呆板了,一家人哪有那么多规矩!”
说着,盈盈一拜,皮肉僵硬地唤道:“大嫂,小妹有礼了。”
宁雪滢自是懂得见好就收,遂令秋荷取来事先备好的见面礼。
原本是要送给尚书府小姑子们的礼品。
季氏人丁兴旺,单单未出阁的小姐就有七人,秋荷向来是个机灵的,已从七份礼品中挑出一对最好的嵌金羊脂玉镯,以应付伯府唯一的嫡小姐。
宁雪滢接过,隔着红布摩挲了几下,猜出是那副镯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递给卫馠,“一点儿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哂纳。”
身为贵爵世家的嫡女,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卫馠自是不在意,但碍于长兄在侧,还是伸出双手接了过去,可一入手就知是上等货。
“多谢大嫂。”
收进衣袖,她看向卫湛,寻了个借口先行离开。
卫湛看向妻子提醒道:“你是长媳,不必看任何人脸色。”
宁雪滢扬起漂亮的脸蛋,没有怯懦,反而带着一点点娇蛮,“自然。”
旋即补充道:“无论我是何种身份,都不会去看别人的脸色。”
闻言,卫湛没有不悦,还轻轻勾了勾唇。
寅时三刻,宁雪滢与卫湛并肩走进二进院,峨峨云髻、纤纤倩姿,映入每一个伯府之人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