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巽刚开始只是想找个地方打架,最好是能有那种豁出去、不要命的打架机会。
他们的拳击比赛基本上都有安全措施,一般都会点到为止。所以在他拐弯抹角问拳友这方面的事情的时候,有人跟他提了一嘴这种地下拳赛。
徐巽也是信了他的邪。他那时候不知道,他了解到的那些有关地下黑拳的电影大多数都是夸张的艺术作品,大部分的地下黑拳只是没什么技术的血腥互博。
他打过几场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不过,因为有些人对他这种突然出现断了财路的行为有些眼红,开始什么阴招都出了的时候,徐巽才觉得有那么一点感觉了起来。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他和阮苏之间差距太大了。
阮苏上次明摆着让了他。不仅仅是阮苏的速度、判断、对能力的运用,光是他只扯下了徐巽一只翅膀的行为,都明显地留了手。
徐巽很快就明白了,阮苏只是想顺理成章地让渡SUMMA的权力。而徐巽自从那一天起,就不可能让自己失去这个权力,失去站在哥哥身边的资格。
徐巽洗好澡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又换好了衣服。中央空调温度开得很适宜,因此他只穿了卫衣和裤子。穿好衣服的徐巽走过来看了看童蒙输着的液体,估算着需要叫护士来换药瓶的时间。
童蒙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浅眠着,他的呼吸很轻,眉头却还皱在一起,似乎梦里也睡得不安稳。徐巽轻轻拿起童蒙的手,看到他掌心破损的指痕。那指痕对应的指甲缝里也带着点血渍,而童蒙的指甲一向都修剪得很干净,可想而知,他曾经握得有多么的用力。
徐巽用湿巾给童蒙把两只手都擦干净了,才把他放在外面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被子里。最后,徐巽伸出手抚摸上了童蒙蹙起的眉心。
他并不敢去想象,曾经的哥哥是怎么发现残杀着的安格卢斯的。他一直认为自己可以瞒得很好,肯定会胜过之前的每一个安格卢斯,却没想到哥哥的敏锐让自己自信地在阴沟里翻了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巽坐在童蒙的病床边,静静地看着他。此时已经是八点半,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了下来,深蓝的天幕像是笼罩在了徐巽的心头,覆盖上了一片沉重的阴影。
童蒙此刻彷佛坐在人声鼎沸的看台上,他有些茫然地向自己的左右两侧看了看,却发现他看不太清楚周围所有观众的脸,即使是他的邻座。
童蒙又看向众人目光中心的那座擂台。黑色的围绳圈起的擂台宽阔而巨大,童蒙只能看到靠近自己这一侧的一角、和隐约可见的被灯光照亮的中心,另外一边的一大半擂台因为距离过远都隐藏在迷雾中,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童蒙看在台子上缠斗在一起的两个模糊的身影,他一步一步地从看台上走下去。身边的看客像潮水般分开,明明是很远的距离他却几步就走到了擂台之上,甚至,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否有翻过围绳。
血……童蒙低头看见自己黑色的皮鞋尖端浸没了在擂台上的一层血水里。那血液十分粘稠,随着童蒙走动的脚步,晃荡出了一圈圈涟漪,仿佛是在竭尽全力地拉拽童蒙的步伐,不让他往前走去。
童蒙抬起沉重的步伐往前走去。
他的视线从自己的脚尖往前延伸,却看到擂台上并不是只有两个人在缠斗。是了,这么多的血液,怎么可能只是两个人受伤流出的量。
在擂台之上,在童蒙的视线范围之内,全都是倒下的人。
有的跪伏在围绳上,脖子歪到在一边,血液从他的胸前泻下;有的倒在血泊里,大半张脸都淹没在血液之中,他们的胳膊或腿被折断了,随意地耷拉在一边;还有的失去了半截身体,有些没有了头颅或者半边肩膀,有些没有了腿或者腰腹。
有些双双垂着头对坐着,看似亲密无间,但其实定睛一看,就能看到他们的手臂都贯穿了对方胸腔;还有些三个五个地接连倒在地面上,他们经过了一番厮杀,一个扭断了另一个的脖子,一个后脑勺和太阳穴被重击,还有颈部泊泊地流着血的,或者腹部破了一个大洞的。
这不是什么比赛,而已经近乎战争的厮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童蒙艰难而麻木地抬起自己的腿,走在血流成河、肢体堆积的擂台上,他的耳边回荡着的,不是自己沉重的脚步声,而似乎是自己所发出来的号呼和恸哭。童蒙举目所见之处俱是目断魂销,他的口中腹里也灌满了血腥的苦涩味,一时间不自觉地叩心泣血、哀思如潮。
他熨烫得笔直的西裤裤脚溅满了红色的血液,那布料浸得饱满了,又一滴一滴地往下坠,落在他被鲜血淹没的鞋面上,发出清晰的、如同滴泉在石壁上的声音。这时候童蒙已经无法计较洁净的问题了。
他向着擂台的中心走去,他要去看看最中心的那两个……
童蒙很快走到了擂台的中心之处,刚刚还缠战在一起的那两个,其中的一个已经跪伏在一边,头低低的垂着,被鲜血浸湿了的头发遮住了他的大部分面容,血液不停地从他黑色的发丝和精致的下巴上垂落。
另一个看他走过来,带着满身的鲜血抱住了他,他抬起了额头上还在流着血的一张脸,高兴地看着童蒙。
童蒙看见徐巽对自己说:“哥哥,我赢了。”
他咧开了唇边缀着血痕的嘴唇,眼睛弯弯地,像是从来没有染上什么血腥和阴霾一样,对着童蒙笑了。
看着徐巽的笑容,童蒙这时候才闻到了满场的血腥味。浓重的血腥味像密布的乌云,从四面八方压顶而来,拼命地挤压着童蒙所在的逼仄的空间。无法抵抗的压迫感让童蒙抓住了徐巽染满鲜血的手,他双膝骤然落下,跪在了血泊之中。溅起来的血花染上了他的脸。
徐巽跟他跪下来。
“我把哥哥弄脏了……都是我的错……”徐巽一边摸着手下温热的肌肤,一遍喃喃地说着。他忙慌了地用手想抹干净童蒙脸上的血迹,却把那张俊逸的脸弄得越来越脏,满是血污。
童蒙的视线越过了徐巽惊慌失措的脸,他终于看到了地上那落败者的脸……也是徐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抓紧了徐巽的手,焦急地朝四周望去。童蒙所能见到的、躺在擂台地板上的血泊里的每一张残破不堪的脸都是徐巽!
童蒙慌不择路地在血水中爬到了身边一个倒伏者的旁边,他整张脸都埋在血泊之中。童蒙伸出滴着血水的一双手,颤抖着把他搂住,翻过他的身体来发现……这也是徐巽。
“不——!”
童蒙失声痛哭,回头看见刚刚抱着自己的胜利者徐巽也倒在了自己身边,他坠落的身躯在童蒙面前溅起了一阵血花。童蒙抱着死去的一个徐巽,从那在空中似乎被定格了一般的、飞溅的血花中看了过去,场上迷雾退散开来,童蒙看到,看台上的每一个人——
都是自己的脸。
所有的童蒙都衣着整洁、面容平和。他们都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看不到自己眼前发生了什么,看不到无数个徐巽已经因他而死了……
“不!”
童蒙捂着胸口大汗淋漓地醒来,他胸腔里的心脏不停地狂跳。梦里贯穿了身心的恐惧几乎在梦外都还深入骨髓,让他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哥,怎么了……”徐巽焦急地靠过来,他把床又调高了一些,伸出手抚摸着童蒙的背部,让他起伏的胸膛逐渐平复了下来。
童蒙松开抓着自己病号服的那只手,他额间垂下来一颗颗汗珠被徐巽用纸巾轻柔地拭去了。感觉到徐巽的温度和气息,童蒙从恐慌又惊惧的梦里逐渐脱离了出来。
童蒙说:“没事。我睡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