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是恒仁年间,恒仁帝已生华发,而梦里的男人英俊年轻,三十未到。
掌珠捂住滚烫的双颊,竭力让自己忘记男人健硕的胸肌,以及粗嘎的呼吸。
眼前随之浮现出一个顶着澡豆头的小崽崽,奶声奶气喊她母妃。
她才十五,还未出嫁,哪来的儿子......
翌日一早,掌珠穿上裙裳,背起篓筐,打算去山涧采野菜。
她是孤儿,被村里的孙寡妇收养,寄人篱下,孙寡妇脾气不好,经常用棒槌打她。
刚出屋子,就见孙寡妇倚在篱笆墙前抽旱烟。寡妇磕磕烟杆,没好气道:“天天睡到日上三竿,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
掌珠望了一眼天色,东边刚刚鱼肚白,“我去采菜。”
孙寡妇努努下巴,“别想偷懒,先去劈柴做饭。”
掌珠放下篓子,拿起斧头,心里不是滋味,她虽然干不动农活,但也算任劳任怨,孙寡妇却总是想尽一切办法榨干她的体力。
冷风敲秋韵,一排迁徙的大雁飞过上空,掌珠眼睁睁看着一坨鸟屎落在了女人头上,还氽了稀。
孙寡妇嗷一声,用烟杆狠狠掴了掌珠一下,“晦气玩意,自打带你回来,老娘就一直倒霉!”
掌珠咬下唇,“那您把卖身契给我,我走便是。”
“呵——”孙寡妇冷笑,抱臂道:“老娘花了十二两银子买你回来,你当我是济贫的大善人?老娘就算养条狗,也比你懂得报恩!”
女人三十有二,在村里算是数一数二的美人,举手投足间有些风情,但眼底的混浊,让她看上去老了十载。
反观掌珠,十五六的年岁,如初绽的蔷薇,娇艳欲滴,配上纯净的杏眼,将妩媚和清纯融为一体。
也是,若非美人胚子,也入不了孙寡妇的眼。清泉入混流,大抵是世间最无奈的事吧。
孙寡妇扯了扯打绺的长发,嫌弃地抹掉鸟屎,“跟你说个事。”
“嗯?”
“隔壁村的郑秀才看上你了,准备出二十两银子做彩礼,成不?”
掌珠觳觫一下,那郑秀才虽有些点墨,但一直考不上举人,仕途堪忧不说,还酸腐刻薄、为人阴险,常给身边人穿小鞋,想到他贼眉鼠眼的样子,掌珠打心底厌恶。
孙寡妇看她没有动心,勾了勾唇,语气缓和道:“就知你心气儿高,看不上他。”
掌珠刚松口气,孙寡妇又抛出另一个诱惑,令掌珠如坠冰窟。
“里正家的长子是个有出息的,考上了进士,现在翰林院供职,中秋要回来探亲,我打算把你送过去给他做妾。”
那男子名叫赵寄,在翰林院任庶吉士,家中已有一妻两妾。
庶吉士没有品阶,但能在翰林院做事,听上去体面,而且,有被提拔的可能。在孙寡妇这样的人眼里,那便是京城的大官人了。
掌珠使劲摇头,鬓上的琉璃坠子来回晃动。
孙寡妇不理会小姑娘的厌恶与无措,哼一声警告道:“你少给老娘动歪心思,卖身契在我这,你出不了镇子的大门。”
掌珠当然知道这一点,所以一直忍气吞声,她举起斧头,发泄似的劈下,“砰”一声,木桩飞出一个角,劈歪了。
“没用的东西!”孙寡妇推开她,边骂边劈柴。
掌株拾起柴火,走进灶房,蹲在灶洞前燃火,白烟过后,一团团黑夜辣得直流眼泪,许是当过娇贵人,实在干不得粗活。
她出身书香人家,父亲是开私塾的,母亲是琴匠,家境殷实。
七岁那年,她随父母南下游历,却被山匪拦路截杀,那伙山匪有规矩,不杀孩童,便放了她。她乞讨着回城,在途中被牙婆拐走。
思及此,掌珠抹了一把眼泪花,继续烧火。
晨鸡报晓,家家户户燃起炊烟。
一顿早饭清汤寡水,因心里揣着事,掌珠没怎么吃,咬了几口发面饼,便背上篓子,名义上是去采野菜,实则是去探路,她想走水路逃离。
村里有条大河,能通往京城,早在三个月前,她就开始研究舆图,已将京城附近了解个七七八八,一有机会,她就会来到河边,等待通往京城的船只,可等了数月,连船的影子都未见到。
丹枫迎秋,山涧里到处橙黄橘绿,为了不被怀疑,掌珠赤脚下水,拨弄芦苇丛,寻找芡实。
倏地,脚腕一紧,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她。
掌珠用手里的竹竿使劲戳水,“有蛇!”
空旷山涧,回荡着小姑娘的惊呼,一只斑嘴鸭游来,将喙嘴插入水中,拧了拧脖子,随即,扑腾着翅膀,踏水而逃。
见状,掌珠更加笃定,她被水蛇缠上了。
她继续用竹竿戳水,却听闷哼一声,紧接着,水面冒起泡泡。
这条水蛇不小啊!
掌珠扑倒在水里,顾不得其他,费力往岸边爬,终于摆脱了那个力道。
待爬上岸,气儿还没喘匀,一条属于人类的手臂伸出了水面......
惊吓过度,掌珠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