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遮挡了他的面容,露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饱满光泽,仅观一双手,就知对方养尊处优,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人。
掌珠拢了拢贴身的衣衫,屈膝行礼,“多谢恩人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
珠帘后的男人没有接话。
掌珠尴尬地别开脸,看向栏杆外溅起的水花。
一旁的老侍从笑道:“我们主子最看不惯恃强凌弱,姑娘且说说,要如何处置他二人?”
赵寄赶忙道:“官人误会了,我与这位姑娘已经订立婚约,今日约她同友人游玩,她不慎落水,我们舍身相救,真的是一场误会,是不是,掌珠?”
他话音上挑,带着显而易见的威胁。
掌珠紧紧抓着衣裙,没有开口。
赵寄心中得意,量她不敢出声控诉,他看向珠帘方向,重复道:“官人真的误会了。”
珠帘后的人还是没有出声,手指慢慢敲打案几,倏然抬起食指,指了指掌珠,“她来说。”
嗓音清润偏沉,如玉珠落入银盘。
话落,一片安静,所有人看向掌珠。
掌珠双臂环住自己,有些无地自容,哑声道:“他们骗小女子上船,意欲轻薄。”
“你胡说!”赵寄扯着嗓子喊,若是让官府知道他连同郑宓轻薄民女,前途必然不保。
“聒噪。”珠帘后的男人淡声道。
老侍从笑呵呵走到他们面前,用鱼鳔胶粘住了赵寄的嘴。
“唔唔唔...”
赵寄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老侍从,总感觉他有些眼熟。
珠帘后的人指了指掌珠,“让你说,哑巴了?”
掌珠知道,这拨人绝非普通商贾,再联系昨晚孙寡妇同她讲的话,她笃定,他们是朝廷中人。
她跪在地上,“请大人替小女子做主。”
众人皆是一愣。
珠帘后的人沉沉一笑,听不出情绪,更像是高位者与生俱来的轻蔑,“我倒想听听,你是如何被拐上船的?”
掌珠哑然。
男人又道:“半推半就、欲拒还迎?”
“......”
男人站起身,掀起珠帘,稍微弯腰走出来,不紧不慢来到掌珠面前,高大的身躯完完全全笼罩住她。
未听得她的回答,男人又问了一遍,似乎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挺感兴趣。
掌珠更为无地自容,上了那艘乌篷船,的确非强逼,但也非她所愿,可男人只给了“半推半就”“欲拒还迎”这样的字眼,似乎只要她点头承认,她就是两面三刀的心机女子。
掌珠受不得他审视的目光,垂下头,“出于君子之礼,大人能否先借小女子一件遮羞的衣裳?”
男人呵笑,让老侍从递上鹤氅。
他声音偏冷感,呵笑时带着得天独厚的尊贵感,这样的人,要么是天潢贵胄,要么是边疆悍将,无论是哪种人,都不是她能惹怒的,可想到赵寄会找她麻烦,就必须迎难而上。
男人斜睨着跪地的女子,琼鼻、樱唇、芙蓉面,雪腮、冰肌、天鹅颈,说是山野的狐狸精,或是水中的锦鲤精,都有人信,等再过几年,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尤物。
而那两人,八层是见色起意。
男人用靴尖蹭了蹭甲板,淡淡道:“你倒是讲话啊。”
掌珠耷拉着头,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讲给男人听,没有添油加醋,在她看来,与精明人打交道,耍小聪明才是最蠢的。
男人意味深长地问:“这么说来,他们是翰林院的庶吉士?”
掌珠:“是。”
赵寄和郑宓想咬死她。
男人看向二人,“朝廷之人作恶,罪加一等。”
两人心里打鼓,在翰林院供职多年,从未见过此人,假若此人只是偶然路过的商贾,他们没什么好怕的,可看他一身的贵气,更像是勋爵之子。
郑宓憋不住了,“敢问兄台尊姓大名?小弟也好认真赔个不是。”
一旁的老侍从蔑视道:“咱爷的名字,你不配知道。”
掌珠下意识抬头看向男子,宛若谪仙的面庞,赫然呈现在眼前。
秋阳耀眼,不及他眸光潋滟,一双浅色眸子懒散地眨了眨,透着疏离感。高挺的鼻子下,嘴唇淡而薄,看上去不近人情。
可......
她瞳孔紧缩。
此人,她不止梦见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