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夕半垂眼帘,显然已疲惫到极致,眼中却蕴着几分审视,“你背着朕,时常跟太上皇来往?”
“老奴不敢!”张怀喜立马跪地,“老奴对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绝不会背着陛下......”
“行了。”萧砚夕有点厌烦他们表忠心这一套,摆摆手,“摆驾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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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杜忘赴任茺州牧,大理寺卿的人选一直悬而未决。前几日,才确定了最终人选,由少卿宋屹安担当。自接管衙门,宋屹安与恩师杜忘一样,时常在衙门过夜,夙兴夜寐、废寝忘食,整个人消瘦不少。
萧砚夕步下辇舆,打量上前请安的宋屹安一眼,“爱卿消瘦了,是衙门的伙食不好,还是太累?”
宋屹安作揖,“怪臣不按时用膳,坏了胃。”
“那可不行,无论多忙,都要爱惜身子。”
萧砚夕扶起他,君臣两人一道去往大理寺天牢。路上,萧砚夕状似无意道:“爱卿早到了婚娶的年纪,该成亲生子了。身边有个可心人,也好照料你的日常起居。”
宋屹安垂帘,没有接话茬。
两人由侍卫护着来到天牢门前。在狱卒打开牢门的工夫,萧砚夕道:“沈老太师的长孙女沈娇娇,上个月刚刚及笄。为人知书达理,蕙质兰心,爱卿可曾见过?”
睿智如宋屹安,怎能不明白帝王的意思。淡笑道:“衙门的事堆成山,臣哪有琢磨儿女私情的心思。”
“你是嫌衙门事务繁忙?”
“臣并非此意。而是因为臣能力不足,需要下更多的功夫在公事上,还是先不考虑儿女私情了。”
萧砚夕似笑非笑道:“爱卿不必挂心,朕帮你惦记着。”
“......”
随着牢门被打开,萧砚夕敛起笑意,弯腰走进去。众将紧随其后。
大理寺的天牢里,关押着许多重犯。这些人听见脚步声,早已麻木,加之骨子里的骄傲,没有上前凑热闹的意思。但随着一声“罪臣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所有人扭头过来,看着一身玄衣的帝王慢慢走过。
他们随之起身跪安,问安声此起彼伏。有人忏悔,有人不甘,有人声泪俱下。
萧砚夕环视一周,视线接连落在几人身上,深邃的凤目泛起涟漪,转而轻轻一叹,抬袖道:“平身。”
犯人们低着头,不敢触犯龙颜,心中却蓄着千言万语。
萧砚夕没给他们开口的机会,径自去往关押君辙的牢房。
不比其他犯人,君辙跟个大爷似的侧躺在木床上,见到帝王,也没有起身行礼的打算。
萧砚夕与之对视,分明从对方眼里看出了讥诮。听太医说,君辙身患绝症,命不久矣。本是同根兄弟,可萧砚夕对这个弟弟没有一分情分,自然没有多少感伤。只是一想到他是太上皇费尽心机藏起来、加以保护的孩子,心中几分讥嘲,几分怜惜。
不像自己,君辙才是太上皇的掌中骄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有几人能够承受得住......
也不嫌地上脏,萧砚夕盘腿坐在矮几前的蒲团上,昂贵的衣料垂在地上,“上酒。”
宋屹安愣了下,随即吩咐狱卒去拿酒。
君辙眨着狐狸眼,勾唇道:“陛下要送我上路?”
萧砚夕没回答,待酒水端上桌,亲自给两人斟满,“陪朕喝一碗。”
“陛下看着我,还有这等雅兴?”
“喝是不喝?”
“喝!”君辙坐起身,撸起袖子坐在萧砚夕对面,“我向来只喝烈酒。”
萧砚夕看向狱卒,“烈吗?”
狱卒躬身,“小的这就给陛下换来烈酒。”
“不必了。”君辙一摆手,拿起满酒的碗,一饮而尽。他重重放下碗,“再来!”
萧砚夕共为他斟了九碗,自己却滴酒未进。
君辙打个酒嗝,抹把嘴,抛去平日里刻意维持的稳重,恣意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与你一块饮酒。”
他改了敬称。
萧砚夕没在意,又为他倒满酒,“你说你活过一世,那为何不好好珍惜,还要硬闯宫阙,打扰他人安宁,自己也没落着好?”
“因为我不甘心啊。”君辙衔着酒碗,狐眸盈亮,“两世皆短命,何不放肆一回,万一......”
君辙眼眶酸涩,“万一能博得美人笑呢。”
萧砚夕眸光一凛,旋即收起情绪,问道:“朕听太医说了你的情况,觉得怎么样?”
“什么觉得怎么样?成为阶下囚吗?”君辙装着糊涂,故意打岔,“牢里除了闷,还有蟑螂、老鼠,其余还好,没什么好难过的。”
“朕指的是你的身体状况。”
君辙盯着碗中清冽的酒水,自嘲道:“又没得选,你就偷着乐吧,假若我身体康健,定然会让你寝食难安。”
“为何要与朕对着干?”
“上一辈,你听信谣言,割了我的脚筋啊。”君辙勾唇,“我不该恨你,报复你吗?”
“若是如你所言,你纠缠朕的妃子,使她和孩子陷入风口浪尖,朕不该罚你?”
“我和淑妃是两情相悦。”
萧砚夕语气平平,“除非淑妃傻了,否则,绝不会看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