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大华酒店。
冼耀文和水仙在房间聊了一会,当气氛变得有些暧昧,冼耀文及时把谈话场转移到一楼大厅。
“还要喝的吗?”一坐下,冼耀文就问道。
“kosong。”
“啊哈,看来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冼耀文举手叫过服务员,“一杯kosong,一杯kopi-o。”
[kosong,马来语‘空’,咖啡术语,咖啡不加不加奶;kopi-o,只加不加奶。]
等服务员离开,水仙笑道:“你说的,只要我肯吃苦,后面就有享不完的福,我想我活到六十岁应该没问题,再吃二十年苦,后面享二十年福。”
“首先,你的吃苦时间不会长达二十年,最多三年吧,其次,我看你的身体底子不差,等你不愁吃穿,做想做的任何事都不用担心掏不出钱的时候,你的心情自然不会差,长寿最大的秘诀就是保持好心情,假如你的运气一直不差,不出什么意外,活到九十岁非常轻松。”
“真的吗?”
“假不了。”冼耀文摆了摆手,“好了,我们不谈论这个话题,二十刚出头谈这个还太早,等到了四十,我带你去阿尔卑斯山赏雪,我们看着茫茫白雪,慢慢聊这个话题。”
“雪啊。”水仙的目光变得迷离,“我只记得四岁那年看过下雪,后面再也没见过。”
“四岁见过下雪……1929年,羊城及周边下雪,水仙的家乡在羊城边上,今年二十五岁。”冼耀文的脑子被自动触发,飘出一段信息,轻轻晃头,把已经无意义的信息摇散,“想看雪不难,将来你会经常去东洋出差,那边的雪景不错的。”
“东洋好玩吗?”
“好玩,山好水好女人好,只有男人差点意思。”
“呵呵。”
水仙的笑容很甜,吸引了一群拖着行李箱的人从酒店大门外走进大厅。
冼耀文朝来人瞄了一眼,又瞄一眼手表,继续和水仙交谈。
昨天酒店的经理已经敲过客房的房门,说是大华和两家航空公司谈妥,从今天起成为两家公司旗下航班的定点住宿酒店,为可能造成的打扰提前表达歉意。
一阵骚乱过后,旅客们拖着行李上楼,没过一会,又有旅客从楼上下来,有的直接出门,有的就在咖啡座就坐点餐,冼耀文两人的桌子边上坐了两桌人,点完餐都开始对话。
两桌人看打扮都是做生意的人,不消说,有偷听癖好的冼耀文给耳廓增压,一张桌子安排一只耳朵。
左边的这张桌子没听两句,他就判断对方是台湾本省商人,因为说话是闽南语夹点日语词汇,被小鬼子统治了那么多年,念过书的日语都溜,加上使用习惯一时半会改不过来。
右边的桌子多听了几句,他只能不太肯定地判断也是来自台湾,明明只是两个人,说话的口音却驳杂无比,老的那个说国语、英语,又夹点上海话和客家话的词汇,年轻的国语里夹日语、客家话、英文单词,大概老的是外省人,之前长期在上海居住,年轻的是本省客家人。
左边这桌聊的是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批判的话题,没什么劲,右边这桌听着有点费劲,什么着蝝、膨风、怡和,听了好一会才听懂两人是茶叶商人,聊的是关于膨风茶的生意。
“膨风是什么意思?”冼耀文压低声音问水仙。
一老一青的谈话声音不小,水仙也能听到,她纠正道:“不是膨风,是‘pongfung’,吹牛的意思,膨风茶是台湾的番庄乌龙茶,洋人喜欢喝,新加坡可以买到。”
冼耀文不懂膨风茶,但说到番庄乌龙他就懂了,在伦敦应该叫台茶或北浦茶,也就是后来的福寿茶,他在伦敦时喝过,平民餐厅或者低档场所提供的红茶都是台茶所泡。
奥黛丽无意中给他提起过,战后的英国茶叶有半数以上进口自台湾,质量参差不齐,买到好还是差的要看运气。
当时他并未太在意,现在回过头去再考虑“参差不齐”四个字,其实很说明一个问题——台湾茶叶供不应求,只要是茶叶都有人要,且国府缺外汇缺得厉害。
日占时期,小鬼子为了维护统治,并没有在台湾大力开展工业建设,就是农业所需的化肥,还有老百姓离不开的纺织业都要东洋本土进行支援,台湾光复后,能用来出口创汇的商品并不多,大多集中在农产品上,茶叶、水果之类。
水果不用说,国府的大哥美国自己都想大力往外出口,根本没有市场可以开放给台湾,唯有美国不具备的茶叶才有潜力成为出口的拳头产品。
就冼耀文所知,怡和洋行在台湾一直有一个分行,主要进行的业务就是茶叶出口,二战期间,南洋的茶园遭到了重大破坏,战后急需恢复民生的英国大概把茶叶进口的主要目标转移到台湾。
这么一推断,台湾前面几年从事茶叶相关业务的商人大概都赚得盆满钵溢,只是不知道被新旧台币一闹,他们的身家被吸走了几成,还有就是出口涉及换汇,台湾只有一家国府控制的台湾银行,汇率上要是做点文章,茶叶商人一准哭爹喊娘。
冼耀文模模糊糊地听两人交谈,话题半懂不懂,对两人的身份也含含糊糊,直到老的那个说了一句“我唐季珊做茶叶生意几十年……”。
呵,这是自报家门了。
冼耀文好奇地在唐季珊这位国民老公脸上扫了几眼,没觉得这人长得有多好,心说唐季珊偌大的名气大概是靠钱砸出来的。
流量派嘛,不稀奇,唐季珊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以后什么国民老公、亿万少女的梦会扎堆冒出来,就是岑佩佩,他不是也打定主意让她走流量派路线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