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顾家大奶奶这个称呼,顾棣棠心里就是一阵嫌恶与恼怒。
顾家一向自视甚高,自诩齐鲁高门大户,嫁出去的女儿,回到娘家,都是称为顾家奶奶,将丈夫称为顾家女婿,有意无意就要压外姓女婿一头,让他觉得自己能娶顾家女儿是高攀。
他和商秋长结为道侣,从心里而言,别人若是将他称为商秋长的老婆,他只会感觉不好意思,暗带窃喜,但被顾家当做“顾家奶奶”,却让他十分不快。
这个“大”字,同样大有讲究,论排序,顾棣棠在同辈人里并不是老大,上面还有两个堂姐,所以这声大奶奶,并非是说顾棣棠在顾家“嫁出去”的女儿里排老大,若是细说其中缘由,却是更恶心。
因为顾独步为了逆天改命,娶了四个老婆,先做了样子,加上顾家本就极其“传统”,还遵循着封建时代那一套,所以对女婿一贯秉持只要家里红旗不倒,任你外面彩旗飘飘,只要顾家的女儿是“大奶奶”,你在外面有几个“二奶奶”“三奶奶”都无所谓。
有哪个有半点良知的父母,会觉得自己的女儿只要始终是大奶奶,那女婿在外面乱搞也可以的?这般做派,完全是将女儿当做笼络女婿的工具罢了。
一面自视甚高言语上也要压过一头,一面用这般下作规矩拉拢,顾家的规矩,早就让顾棣棠作呕了。
进到包厢里,看了一眼坐在那儿的一圈人,顾棣棠又是微微皱眉。
坐在上首的自然就是顾家的大家长,顾独步。
而在顾独步左右两边,坐着四个女人,左手边的第一个,穿着白色旗袍,面目温润,自有一股大家闺秀的书卷之气,手腕上缠着一串佛珠,正在慈眉善目地缓缓转动。右手边的第一个,穿着大红旗袍,相貌娇艳,自带贵气,四五十许,依然风韵犹存,尤其是右眉稍一点红色肉痣,好似朱砂点就,凭空生出几分绝艳的煞气。左手边的第二个,穿着淡蓝旗袍,身材丰腴,一身穿金戴翠,富贵之气逼人。
而右手边第二个,也是四个女人中地位最低的那个,一看就带着一股小门小户的局促,好像不适应这个场合似的,有些坐立不安。她虽也穿着一身浅绿旗袍,却好像极不适应,身上倒也戴着几件价值不菲的首饰,却总有种不协调感,不像其他人那样,透着精挑细选的合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棣棠看了,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因为第四个女人,正是他的母亲齐小春。
在顾家,齐小春何曾穿过这一身旗袍,又何曾有过这样的首饰?
“棣棠来了,快坐,你看你妈,听说你和商真人结为道侣,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脸上的褶子都笑展了。”穿着淡蓝旗袍的宋念秋满面带笑,打招呼道。
顾棣棠被安排在齐小春身边坐,他坐下之后,齐小春满脸心疼,捏着他的胳膊说道:“棠儿,怎么黑瘦这么多。”
“没事的,我这是练武练得,别看瘦,比过去健康多了。娘,你最近怎么样?”顾棣棠也低声问。
齐小春脸上露出喜色,摸着手腕上粗大的翠镯:“棠儿,你看,这镯子要五万块呢,好不好看?”
那镯子翠色水头都不错,还飘了点绿花,但五万多的镯子,在翡翠这种奢侈宝石之中,只算是刚刚入门,不说和其他几位夫人戴的比,单就这么直接看,也感觉差点意思,显得太粗笨,不够贵气。
“挺好的,就是粗了点。”顾棣棠见齐小春高兴,也不好说些扫兴的话,只好这么说。
身着白色旗袍的大夫人孔令冬提着秀帕掩嘴笑道:“原本也想给你娘买个好的,可你娘肤色黑,手腕也粗,太精致的,戴着跟个假的似的,都显不出好翡翠来,这个倒是挺衬你娘肤色的。”
“一个糯种的白冰,我倒是没看出来怎么衬我娘的肤色。”顾棣棠也不看她,只是摸了摸自己母亲的手腕,黑粗的皮肤尽是岁月的霜尘,“我觉得还是阳绿的玻璃种比较适合我娘。”
孔令冬眉毛一挑,随后又压了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穿着大红旗袍的林锦夏抬高了声音:“哟,棠哥儿这可真是见过了世面了,口气都不一样,阳绿的玻璃种镯子,几百万都不一定寻得到,大姐可都没戴过呢。”
孔令冬淡淡笑道:“阳绿的颜色太冲,我不喜欢,还是羊脂玉好些。”
顾棣棠也不理她们,只是拿起筷子,夹了个丸子放到了齐小春的碗里。
他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几个人都大惊失色,连齐小春都坐立不安起来。
孔令冬微微蹙眉,宋念秋开口道:“棣棠,怎么在部队里混了几年,越发不懂规矩了,老爷都没动筷子呢!”
“怎么,饭不是给人吃的?这么一大桌子菜,还得分个先来后到?”顾棣棠冷冷道。
一直默不作声的顾独步这才说道:“今天是家宴,不讲那些规矩,先吃饭。”
众人暗自交换了个眼神,都十分不安,顾家规矩极严,顾独步没动筷子,旁人都不敢先吃,今天顾棣棠先动筷,似乎预兆着今天这顿饭不会安生了。
“娘,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夹。”顾棣棠又说道。
顾家还有个规矩,就是食不言,吃饭的时候旁人都不许聊天说话,唯有顾独步想说什么,想问什么,别人才能回答或者陪着,所以大家吃得都格外安静。顾棣棠突兀开口,让大家又骇了一跳。
齐小春往常都只有站在桌边伺候的份,能上桌也都是最近的事,哪敢违逆顾独步,此时心里害怕得很,揪住了顾棣棠的衣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娘这些年吃了不少苦,你是该好好孝顺孝顺他。”顾独步淡淡说了一句,众人眼里惊骇更甚。
就连今天陪坐的两个跟了顾独步许多年的老部下,在家里算是“供奉”般的存在,眼神里都有些不安。
顾棣棠屡屡犯忌讳,顾独步却这般容让,似乎预示着今天这顿饭不同以往了。
之后的时间,顾棣棠只是照顾好自己母亲,没再说什么。
一大桌子菜,每人也不过吃了少少一些,并不像那种杯来酒往的饭局般胡吃海塞,故而大半都剩下了。
“今天都是咱们自家人小聚,所以没叫秋长过来,下次吃饭,你记得带上秋长,也过来认认亲。”孔令冬等着顾独步慢条斯理喝下最后一碗汤,将碗接过来放在桌上,然后才开口道。
“吭。”顾棣棠嗓子里发出古怪声音,终究还是没忍住,“噗,哈哈哈哈!”
孔令冬脸色变了变。
“带上?你以为你是谁?”顾棣棠好笑地说,“前两天,我和秋长去赤主家里吃饭,都是赤主亲自邀请过去的,你以为,现在谁想请他都能见到吗?”
孔令冬脸色不愉,端着架子道:“就算是赤主,那也是外人,秋长现在是顾家的女婿,叫他过来吃个饭怎么了?”
“秋长是我的道侣,不是什么顾家的女婿,我也不是顾家的大奶奶,以后你们说话,还请放尊重点。”顾棣棠冷冷说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宋念秋眉毛马上就挑起来了:“棣棠,你这是说得什么话,怎么,你以为攀上了商秋长的高枝儿,你就可以耀武扬威了?别忘了,你能有今天,可都是顾家的恩典。再说了,那商秋长不过是小门小户出身,我们都听说了,他爸也不过是个副省长,有什么可得意的,能和顾家结亲,是他的福气。”
“小门小户?”顾棣棠听了,简直好笑到无语,“顾家又算是什么高门大户了?清朝的时候出过一个道台,就真以为自己是书香门第了,破落了多少辈,到建国那会儿,齐鲁顾家还剩下什么?当年父亲也不过是顾家一个破落旁支,一圈亲戚也不见有人接济,要不是他找到了那本《参合明玉经》,当了开国赤主的警卫员,顾家会让他认祖归宗吗,没有他,顾家又能发展到今天的地步吗?”
“真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可在这儿装高贵的,听你们说话,我都觉得可笑。”顾棣棠摇了摇头,看向顾独步,“今天找我来到底是干什么?就是看这几个无知的女人说这些笑话吗?”
“棣棠,你是你大娘二娘,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齐小春赶紧去扯顾棣棠的袖子。
“什么大娘二娘,她们哪里配做我娘?”顾棣棠听了,心中更是火起,“娘,你让她们几个欺负了多少年,真当她们突然好心起来了?要不是我现在身份不同了,今天有你上桌的资格吗,你这一身衣服首饰,又轮得到你吗?我早就看明白了,指望着别人,是挣不来尊严的,我一步步拼到今天,就是不想你再受过去的苦。”
“哦?原来你今天是为你娘鸣不平来了,背靠大树好乘凉,棣棠,你是不是还想回来争争家产啊?”宋念秋挺起腰来,语气都凌厉了几分。
她的儿子便是顾剑兰,是现在顾独步最看好的儿子,也是最有望接掌顾家的人,自然对顾棣棠摆出的汹汹之态最为警惕。
“家产?真以为我把顾家这些破烂看在眼里?我今天真是要被笑死了。”顾棣棠越发无语,真的笑出声来。
“棣棠,你越来越不像话了。”顾独步此时才缓缓开口,“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直不看好你吗?就是因为你心底里满是怨气,总觉得顾家欠你的。有怨气也就算了,你连藏都藏不住,这点城府都没有,让我怎么将顾家交给你?混了这么多年,还是这副毛躁样子,刚得了点本事,就不知天高地厚。”
“可别拿你那套老掉牙的东西来压我了,什么城府,像大夫人那样手里沾着好几条人命,还能在那里吃斋念佛就叫城府吗?”顾棣棠讥讽地说。
两个供奉脸色都变了:“四少爷慎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独步更是眯起了眼睛,冷冷说道:“跪下,自请家法!”
“家法,你顾家的家法还能大过国法?真要按照国法,这里有一个算一个,除了我娘,全都该进监狱。”顾棣棠环视一圈,满脸厌恶。
“放肆!”顾独步重重拍了桌子一下,“棣棠,你今天太放肆了!”
“老爷别生气,今天可是来说好事儿的,生这么大的气干什么!”林锦夏这时候赶忙捉住顾独步的胳膊,扭头看向顾棣棠,“棣棠啊,今天请你来,本来是想让你跟秋长说说,将浩然道校的名额要来一个给澹莲,澹莲可是你哥哥,你可不能不照顾自家人。”
“老爷,我看棣棠可能也是在山里修炼太久,练岔了路子,人都练坏了,才说了这些胡话,他不过是个孩子,你跟他置什么气。”林锦夏笑着打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