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孟辞带着一半魂魄,完备肉身,在大雨中策马狂奔,身下骏马似乎通晓人心,十分努力,要将他送去危应离身边。
雨实在太大,以至帽兜快要遮住他的眼睛,好在大道笔直,不需他辨路。
终于,他远远望见阚州城池,这城墙还如他初来那般,只是被阴云暴雨染了浓浓墨色。
他能看见满城墙的人影,却不知危应离在不在其中。
无妨,走近了,便能看清了。
他急着走近,却听咻的一声,身下骏马突然一歪身,似乎前腿弯曲,站不起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稳住身形没有跌下马去,却突然被一阵力道撞得身子侧歪,低头一看,一只弩箭穿过肩头,咻的几声,他手臂又中一箭,小腹再中一箭。
他竟不疼,比之梦中割魂之痛,这丝毫不疼。
这一幕,很是熟悉。
他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只一心一意想要上前,身下骏马也从泥泞中撑起身来,架着他,继续朝城池奔去。
暴雨里,高墙上,路上的人影小如墨点,以至数箭齐发只中三支。
危应离越过雨幕,看出那人的固执坚持,似乎这城中有他念的人,爱的人,痴求一世不肯放手的人,所以他才会以这样一种姿态,痴傻蠢笨地一意孤行。
那人的妄念越深,他便越愤怒!
哥哥是他一人的,无论恭必衍怎样求,怎样拼,他都绝不会,让这人靠近哥哥半步!
他冷冷下令,数十支弩箭一道飞出,密密麻麻扑向雨中那一人一马,数箭入肉,地上血流成河,已是昏厥致死的伤,可那人竟仍不肯罢休,一定要上前碍他的眼。
这人想用这样蠢笨方法,让他哥哥动心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他的哥哥乖乖睡在棺木中,永远不会再见这人了。
他抬了抬手,一言不发,又让城墙上弩箭齐发。
那人浑身血污,与逐鹿城中的他别无二致了,可他与恭必衍不一样,他二人痴求的都是他的哥哥,但他能得这一世圆满,恭必衍却要像他的前世一般无望而终。
他看着无数弩箭刺入那人胸膛,他终于觉得,自己摆脱了那个惨死的前世,自己再也不会,一无所有了。
他终于解脱了……
而这一瞬间,天地似有所感,因他长舒的一口气,解恨的气,突然狂风大作。
在这狂风里,他看见那人身下骏马化作轻烟,看见帽兜荡起,绳结吹断,墨色的披风卷入风中,消失不见。
那人万箭穿心,脸上血污却被雨水洗净。
他看清了来人的脸。
一瞬间,天旋地转……这一定是一场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愣了片刻后,他心魂惧灭,发了疯般攀出城墙,一跃而下。
苏孟辞还是不觉得痛,只是有些冷,有些重,他身下一空,身子跌落下去时,两眼朦朦胧胧,看见一人从城墙上跃下,随即一条墨龙飞来,傍在那人身侧,使那肉体凡胎不至摔跌而死。
他看清了那是危应离,却挤不出半分力气走过去了,即便他仍旧像先前那样,想来劝慰他的弟弟,想说清许多误会,解开无数心结。
他没有力气,只能向下倒去。
“哥哥……哥哥!”
危应离恍惚地从半空跃下,墨龙飞到一边,他自己跌到地上,满身雨水狼狈不堪,冲上前来把哥哥接住,无数箭矢化作齑粉,哥哥却仍旧血流不止。
他分明无所不能,此刻却怕极了,他止不住哥哥的血,正如止不住这场瓢泼冷雨。
他的泪不住滴下来,溅在哥哥脸上,这人他爱了两世,更要爱生生世世。
而他身上业障深沉,此时仍旧困他极深,以至他满心恨意胜过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哥哥一次次骗我!为什么哥哥不肯听话,宁死也要救他!”他捧住哥哥的脸,癫狂地质问,“我以为哥哥心里的人是我,我以为哥哥即便杀过我,骗了我,心里的人依旧是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孟辞眨了眨眼,他觉得冷极了,危应离分明替他遮去了雨水,可仍有水珠一滴滴溅在他脸上,却是热的,他奋力去看,才知这是危应离的泪。
他弟弟在哭,哭得极难过。
到底还是因为他,让危应离这般难过。
他想说话,可一张嘴,喉咙就咕噜涌出血水,危应离眼眸一颤,泪如珠串一般落着。
他却突然觉得,自己落得这样结局,可算合情合理,更似乎命中注定……他理应这样死。
危应离仍在泣血质问:“为什么哥哥只要他,不要我……”
我要你的。
他想说,我其实只要你的。
血从嘴角留下来,一路淌下脖子,暖暖的,身上的血也越流越多,还有危应离抱着他,他其实不冷了。
危应离面露狠色,不再哭,挥手化出阴阳镜来,却没想到无论镜光如何照耀,哥哥伤势都毫无变化,已然无力回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孟辞强撑着一口气,吐出血污,挣扎着说:“把镜子……给哥哥……”
危应离满面凄楚,“哥哥心里,果然没有我……”
他无力解释,只颤抖着伸出手,“给我……”
危应离心如刀割,恨透了哥哥的自私无情,却还是听了他的话,将镜子给了他。
阴阳镜落入他掌中的刹那,天上乌云骤散,大雨顿止,金光普照,人死复生——除了他。
而危应离紧紧皱眉,身上业障消散,浓浓黑尘散出,他在阴阳镜威能下无止境放大的委屈、愤恨、不甘、执念,都被一股悔恨取而代之。
城墙之上,众人如梦初醒,神智重回,摆脱了阴阳镜的迷障。
而苏孟辞,在阴阳镜阵阵明光中,睁不开眼了。
血流得小溪一般,危应离看见哥哥无神涣散的眼,痛不欲生。
“哥哥,哥哥!我错了,我错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哥哥不该回来救我,让我死了多好……”
他看见危应离流泪,流了那么多泪,好像比他流血还要多,可他连伸手替弟弟擦一擦泪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看见点点金光从危应离怀中飘散。
“哥哥!”危应离哭得撕心裂肺,想将他死死抱住,“不许走,不许走……哥哥,你不许走!”
他知道自己要走了,只能拼尽全力,含糊不清吐出一句话来:“我、我早已……是个死人……不怪、不怪你……”
“不,不,不不……不要!”
危应离哭得浑身颤抖,“我不能没有哥哥,我不能没有哥哥……”
“你……别哭……”
危应离紧紧抱住他,好像这样,便不会和哥哥分开。
他清楚此时此刻,该怕的人不是自己,即便自己万箭穿心,仍觉不出痛,甚至人之将死,也毫不迷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条路他已走过一次,他知道自己的归途,只像该回家了一般。
而危应离这样害怕,是因为这一世的他,对危应离来说亦是云烟一缕,若今生今世抓不住他,便再也无望了。
他走了,危应离命里,便只余绝望了,这人如何挣扎,如何哀求,都再也再也,见不到他了……
弥留之际,他满心疑问。
为何他来赎罪,结局却教危应离痛不欲生,肝肠寸断……
“不要丢下我,哥哥……我该去哪里找你,哥哥别走,求你,别走,别走……”
即便这人为他殉情,也再难见他。
那该多么,多么难过呀……
他不愿这样抛下危应离,他最终救了世上所有人,却只让危应离堕入苦海。
危应离难以喘气,泪不住滴落,他捧住哥哥的脸,强忍着,使自己不要泣不成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仍要说话,仍有许多话与这人说,他本以为两人还有许多岁月相伴,他本想慢慢说给这人听。
可他太贪心,他贪求岁岁年年、生生世世,以致报应一般,时间逃得飞快。
“哥哥,无论你是谁,样貌如何、生平如何,我都爱你……无论,我是谁,我仍爱你。”
“我知道了你现世的名字,却来不及,来不及那样叫叫你……”
“哥哥,苏孟辞……”
苏孟辞听见这人叫他的名字,他做苏孟辞这一世,十分短命,但仍遇见过许多人,听无数人叫过他的名字,那其中有许多种声调、情绪,却唯独没有一人,像危应离一般,痴迷、爱恋、珍重不舍地唤他,好似用性命、魂魄,用生用死,用自己所有一切唤他。
他真想听这人,多叫他几声。
他知道自己眼角淌了泪,因为难过,这人大约仍在唤他,可他已然听不见了……
他终于闭上了眼,再也没有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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