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孟辞醒来时是四仰八叉躺在床中央的，他摸到身上锦被时，先迷迷糊糊赖了一会儿，而后却猛地惊坐而起，在胸前摸了半天，又在床上摸了半天，顿时慌了神。
他是抱着阴阳镜睡着的，现在镜子却不见了。
他立即下床，起得太急眼前一晕，但仍不敢耽搁，捂着头就朝门走去。
一出门，就见深山初暗，微风凉爽，薄雾湿柔，恍如仙境，而这朦胧雾气中，一道颀长玄影立在门前，只看背影就身姿绰约，而那人回头的一瞬，更丰神俊朗似个仙人。
他被惊艳了一下，然后却一眼看见挂在戚无别指上的坠子，赤色绳圈下系着的，就是那不大不小一方阴阳宝镜。
镜子被戚无别手指勾着，轻轻那么荡了荡，让人担心一个不留神间，这宝物就要晃落下去摔坏了。
他满心紧张自两眼流出，他甚至无意靠近，手足无措举起两手，隔了老远就想护住自己的宝贝。
戚无别眉头一皱，冷冷低眼，美眸似珠玉滑落，睨着指下雕龙小镜。
“你的刀坠很新奇。”
他只能干干一笑，“还好，还好……”
戚无别不动声色将手腕一抬，绳圈在他指上一滑，差那么一毫就要掉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紧张极了，镜子倒不是摔不得，而是它落在旁人手里，总让他有种被捏了命根的感觉。
戚无别伤痛得厉害，心里又醋意横生，脸色阴沉得吓人，语气更不好：“就因为是他给的？”
“什么？”
戚无别的目光寒刀一样狠狠割来，“就因为是夜南风给的，你就这样宝贝？宝贝到坠在刀上不够，还为了它跳水送死，还躺在我身边，却抱它睡觉？”
他眉头一皱，这人从第一句话开始就不对了。
他只说了一句：“这不是夜南风给的。”
戚无别一愣，像团火烧得正旺却被盆水一浇，吱一声毫无骨气地灭了，先前的理直气壮，一下成了无理取闹。
他看见戚无别墨玉一样的眼珠无措颤了两下，这模样让他一阵心乱。
他轻咳一声，想上前接过阴阳镜，岂料刚迈步出去，就两腿一软，身子一倒。
戚无别快得不能再快地转身过来，两臂一伸就把他稳稳接住。
他挂在戚无别臂弯，恰好看见这人左臂纱布被血染红了，想说替他换药，却嘴唇发颤，话没说出来，肚子倒一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声响却让戚无别松了一口气。
戚无别什么也没说，只越过他头顶往后看了一眼，然后就一用力，搂他退了两步，把他放在廊下藤椅上。
他坐下后仍饿得脱力，软藤摇椅前后晃了晃，都晃得他满眼星星。
这功夫戚无别已进了趟屋，拿了个小被出来盖在他身上，顺便把挂着阴阳镜的刀坠还给了他。
他看着戚无别转身穿过庭院，去了厨房。
戚无别因为他又断了一次臂，即使接回了那精密假肢，可创口一时难愈，原本不能操劳，但他实在几番尝试都站不起来，不得不坐享其成。
他眼前黑了一阵，后来甚至是连人带椅被抬到桌前的。
睁开眼看到一桌菜时，他心中怅然，两眼微湿。
戚无别搁在桌上的手一握，差那么一点，就忍不住伸手摸上他的脸了，虽然忍住了动作，却没忍住别扭地安慰：“你将就一下，吃些素的也不会如何，明日天亮，我去林里打些野禽……”
苏孟辞立即摇头，他方才动容，又不是因为想吃肉。
戚无别仍皱眉看着他，“卖相有这么不好吗？哪怕是我做的，你好歹也该尝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又急忙摇头。
只是看见这些菜，让他想起了养父，家里那个菜园竟没有荒废，也不枉他养父没日没夜用心照料了。
“那你……”戚无别深深望了他一眼，目光挣扎了一番，既像被他吸着，又像被他斥着，很别扭，“总不能只是做顿饭，就让你感动吧？”
他想了想，觉得这样说也不错，于是对戚无别笑了笑，“一个人断了胳膊也要为你做饭，再铁石心肠的人也要动容吧？”
戚无别剑眉一皱，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看了许久却还是满眼的看不穿。
而他已握筷夹了半天，却屡屡失败什么也夹不起来，他这一世是真禁不住饿。
戚无别挣扎了一番，把他的手按下，然后叹一口气，动筷夹了菜来喂他。
大恩不言谢，他顾不上客气地张嘴吃了，不过一根普普通通的小白菜，却让他两眼一亮，惊喜道：“好吃！”
戚无别将头一偏，避开他的目光，夹菜手也一停，筷子转了方向，又去夹了方才那盘小白菜。
他又被喂了几口，忍不住连夸好吃，但看见戚无别还要夹这同一盘菜，就忍不住笑着说：“别的我也想尝尝。”
戚无别终于看向他，眼睛却有些红，不仅眼睛红，似乎脸颊、耳朵，连颈项都色泽不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一眼却让他回过神来，自己怎么理所应当地使唤起人来了？
是个人都得羞愤生气，好在戚无别没有与他翻脸。
他急忙自己拿起筷子，戚无别随声望向他的手，眼神一冷，将自己那对筷子握得一响后，又猛地一松，乏味地收回手，将筷子搁在了碗上。
他却只顾大快朵颐，同时震惊于戚无别的好手艺，忍不住边吃边夸。
戚无别被他夸了好几次后，才看了他一眼，回了句看似无关的话：“我娘手艺很好。”
他愣了一下，看着戚无别那张无波无澜的俊脸，心中却有种莫名的温柔。
“我没有尝过你娘亲的手艺，但吃了你做的饭，也没什么分别了。”
戚无别抬眸望向他，然后一直盯着他看。
他问：“你不吃吗？”
戚无别这才收回目光，心不在焉地拿起了筷子，他急忙提醒：“你要不要换对新筷？”
戚无别眸光一亮，回了声“不用”，然后便动筷吃饭了，就用着那双喂过他的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有酒足，只有饭饱过后，他起身道：“你有伤，不方便，我来收拾吧。”
戚无别却一脸从容，仿佛已经止血伤愈，毫无痛意一样抬了抬左臂，“做做这种小事，也有助益，我来吧。”
和戚无别相比，他这江湖上经验丰富的老辣杀手，在柴米油盐间却很是手生，甚至是笨拙了。
他只是帮着收拾，就打碎了两个盘子。
戚无别握住他手腕把东西接过，牵他去院角打水洗了手，然后拉他去廊下坐好，才转身回了厨房。
他不好意思再去帮倒忙，就安心清闲着了。
山里雾气已经散了，夜幕上星辰点点溅溅，嵌如珠玉。
他将藤椅搬到院中，坐下后随着摇椅一晃，都不用费力抬头了，睁眼就是漫天银星。
比泛舟时所见的天水星河，在他心中美得多。
似乎他年少时，看的就是这样的星星。
不知道戚无别小的时候，是不是也看过头顶这几十、几百、几千颗星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概这藤木摇椅，戚无别也坐过的，不过对他来说是坐，对那时的戚无别来说，就是躺、是睡在椅子上了。
他正胡思乱想，就听见厨房里哐当了一声，他立即起身，恰好看见戚无别披着月色背着烛光走近。
戚无别捧着自己右手，他仔细看了一眼，瞧见这人右手食指上一道红痕正汩汩冒血。
怎么做饭不割手，刷碗刷出血来了？
他没有功夫细想，甚至没有意识到右手被割有些不对，戚无别已经皱眉走到了他跟前，好像这事儿就该他来解决一样。
他还有些懵，戚无别把手递来，他就下意识接住了，见血珠渗了许多，就拿手擦，可这血擦了又冒没完没了，着实气人，他当下脑子一热，没有多想，就低头把这人手指含住了。
嘴里刚尝到抹腥甜，他就一愣，戚无别更浑身一僵。
他进退两难，犹豫了一瞬，还是不管那么多了。
他含着戚无别手指吮了吮，舌头还避不开地在这人指腹舔了舔，对方虽然一动不动，但他察觉戚无别轻颤了几下。
他扶着戚无别的手，总觉得这人手掌越来越烫。
嘴里没什么血腥味后，他才松开口，可他刚直起身抬起头，就迎上了正俯身下来的戚无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戚无别已抬膝压上藤椅，稳住轻微晃动的椅身，然后理所应当顺其自然地，一路低下来，亲了他。
他和戚无别双唇紧贴，脸微微错开，使他恰好看见戚无别半边卷翘的睫毛，和天上忽闪忽闪的星星。
他感觉星星在动，在乱颤，像碎玉在鼓面上被震得飞溅。
鼓面上的是眼前的星星，鼓面下的，好像是他胸膛里的心。
这个吻很轻，很简单，单纯得像风吹动云雾，拂过娇花。
两人分开时，他忍不住问：“在清风习习客栈，在落雁候府，你为什么……”
戚无别两眼映着他，嗓音低沉：“你记得，那为何还要问？”
他咽了咽口水，“我只有个印象，不记得前因后果……”
“你记错了。”
他一怔，望着戚无别茫然地眨了眨眼。
果然如此吗？是他做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止那些。”
“什么？”
“还有一次，你不知道。”戚无别一抬下巴，轻而易举地堵住了他的嘴。
他尽力搜寻着朦胧的记忆，却想不起来别的了。
戚无别眯着眼，难以自持地一下下亲他，继而轻咬他，像撩拨花瓣一样，想挑开他的唇缝，撬开他的牙关。
还有一次，他大概永远也想不起来了，因为那时，他在船上睡得昏沉。
在这几次亲吻中，他或许身不由己，可戚无别不一样。
戚无别很清醒，分明很清醒，却竟然毫无理智。
甚至此时，那些荒唐行径暴露以后，他本该警惕、弥补、适可而止，可他不仅不想撒谎遮掩，反倒恨不得这人什么都知道。
哪怕只有那一次亲吻，是他自己的秘密，也让他不甘。
两人的唇贴一下，又分开一下，来来回回拉扯了很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孟辞在一个间隙低声说：“我怎么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