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孟辞在梦中见阴阳镜明光大作,当即转醒,晕沉沉见天色将明,山雾渐起,低头再看阴阳镜,镜上写“有故人来”。
他于是起身出门,在院里望了半天,又推开篱笆出去山路上张望,没见一个人影,稀里糊涂回来时,一抬头却在廊下看见一黑一白两道朦胧鬼影正勾头弯腰窃窃私语。
他立时觉得这便是“故人”,走近时,他隐约记起,自己上一世赎罪似乎常有这二位鬼差在一旁助力,只是不知这一世,为何不曾见过他们了。
“许久不见。”他将自己心中疑惑也一并道出,“这一世为何从未见过二位?”
黑白无常面露窘迫,互相看了一眼,拿眼神推脱了一番,最后是黑无常败下阵来,怯怯缩缩地说:“我二鬼先前与你交往甚密,误了你的事……所以这一世,你暂被收了阴阳眼,看不见魂鬼,自然见不着我两个了。”
“原来如此。既然不能见,为何今日又见了呢?”
“今日是有差在身。”白无常从袖中掏出个瓷瓶,同时一伸手,指尖凝光点点在他胸口一探后,鬼脸森白可怖,语气凝重严肃,“果然,你该吃药了。”
这话呛得他一咳,咳完后他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吃什么药?”
“我二鬼今日前来,就是看看那绝情丹药效用如何,若药效已过,自然要再服一剂。”白无常说着摊开手掌,瓷瓶一倒,滚出两枚血红丹药来。
他发问:“这次要吃两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胡说什么,一枚足矣,张嘴吧。”
他却愣了一下,想起另一个人玄衣鸦发,披着星河夜色,让他张嘴。
黑无常在一旁鬼脸一拧,抻脖过来狐疑地看着他,“你脸红什么?”
他一惊,退开一步,想要解释却舌头打结,而他一张嘴,一枚赤色丹药便落入口中,霎时间他便镇定自若,眉眼顿生一股冷傲肃杀。
黑白无常都被他俊容凛得一阵胆寒。
他虽觉浑身舒畅状态极佳,却唯有一点忍不住抱怨:“好苦,这药好苦。”
他再抬头时,眼前却空荡荡的,不知是他看不见了,还是二位鬼差已经走了。
他想了想,自己也该想法子给外头传信了,阴阳镜便在此时亮起,替他指了路,让他去仓库寻一寻养父留下的震天号。
他挎着佩刀,摸着阴阳镜,走到院中时仍觉得那药苦涩极了,“怎么这么苦……”
黑白无常其实未走,仍站在廊下看他,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黑无常听他喋喋不休地怨苦,就把瓷瓶拿过来,看了看里头剩的一枚丹药,疑惑道:“我记得这药分明没有味道,他头次吃也不见说苦,如今这是怎么?”
白无常两臂一插,睨了他一眼,一副阅历颇深不吝赐教的模样:“这是绝情的丹药,情爱甜时,它自然苦,情爱苦时,它也就甜了。”
言罢,他把那瓷瓶抢过来,丹药宝贵只剩一粒了,要是弄丢了他两个可担待不起。
“走罢!”
白无常收好瓷瓶在前一呼,黑无常跟上,两道鬼影就消失在了山雾里。
戚无别回去时,就像行在幽冥的鬼魅一般心神恍惚,他能回过神来,还是因为看见了一只兔子。
然后他停下来,折了一段细枝,很有分寸地渐渐跟近那团白影,在近到能弯腰把它抱起来的时候,却一挥手,将指尖细枝作箭射出。
白影倒地的同时,不远处一枚震天号升空炸开,他当即一惊,就要疾奔回去时,却看见又一枚震天号升了空。
然后接连数枚,以特定的时间长短传递着暗号。
最简单的暗号不过唤人来,或者赶人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信号是在等人,等的却不是他。
地上的兔子已经卧在血污里许久了,颈项一圈绒毛沾满了血。
戚无别转过身去,将细枝拔出,把死兔子提了起来,他正好握着它汩汩冒血的脖子,顿时满指鲜血。
不过他这条手臂只是假肢,所以淋了滚烫的血,他也不会觉得温暖。
回到那间小院,关上篱笆门的那一刻,他才有种活过来的感觉,感觉自己从窒息的泥潭中爬出来喘了口气。
看到廊下那道人影后,他的心被攥得一疼,他急忙迈步,没用轻功,却焦急得要跑起来了。
苏孟辞正在擦亮自己的刀,却突然被人自后抱住,他没有防备,手里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夜云轻。”戚无别埋在他肩头,浑身颤抖失去理智地说起胡话,“这里不好吗?一辈子留在这里好不好?你不用当你的副楼主,我也……什么都不要,无论以前发生过什么,以后要发生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别管了,什么都别想了,你只管自己,只看着我……”
“你可以留下。”
戚无别浑身一僵,突然觉得自己搂着的腰也那样无情冰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孟辞身为十二楼的二把手,自然见过许多戚无别这样的人。
杀手一时鬼迷心窍,想隐居深林安稳度日很常见,但这种人十有八九都没有好下场,有的自己后悔重出江湖了,有的被仇人或被组织所杀。
“隐姓埋名蜗居在这样一个破地方,种种田做做饭,就等着哪一天病死老死?你一身的好武功,都白费了?”
“我都可以不要!”戚无别埋在他肩上,声音越来越颤,“就算武功尽失……”
天上响了一声雷,山里吹起好冷的风,雾都散了。
他的声音比那道雷还劈得狠厉,“活一辈子,就为了过这种无聊的日子?”
戚无别浑身一僵,雷响过后开始落雨,他可笑的幻想也被劈开了一条缝,浇下来的就是现实的冷雨。
他见戚无别不说话,也不再多说,可想拉开戚无别的手时,这人却像被逼到绝境忍无可忍一样用了死力把他抱紧,同时在他颈窝狠狠一咬,咬出了血。
他抓着戚无别小臂,可这人的力气大得可怕,他根本拉不开。
“夜云轻……”戚无别拼命隐忍,却还是痛苦不堪,好像要被撕扯成碎片了,“只是我一厢情愿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根本回答不了。
“原来你心里想的,和我没有半分相似。”戚无别苦笑一声,“是我自己,在做一场梦……”
他拉不开戚无别的手,只能向后望去,同时伸手握住戚无别一缕鸦发,“你到底在说什么?”
戚无别被他一望,就没了理智,突然压下来堵住他的嘴。
这一刻他浑身难受,便狠狠咬了戚无别的舌头,在对方痛得晃神时挣了出去,俯身提刀而起,回头时已退开数步,两人之间只有他一把寒光凛凛的长刀。
戚无别身形不稳地晃了一下,神情游离不清不醒,即便舌尖刺痛鲜血淋漓,他还是不肯接受现实。
“对你来说,我到底算什么……”
苏孟辞看了他一阵,一种不适感从心窝漫到全身,以致他神情中流露出的都是厌烦、抗拒。
“你已经拜入十二楼,姑且算是十二楼弟子。”
戚无别侧眸一笑,满眼凄凉地望着越来越大的雨,然后抬袖擦了擦唇上血迹,“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