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苏孟辞一行人出了庙下了山,夜南风和戚无别的剑,他也依言还了回去,只有北胤手无兵刃,无忧无虑跟着他们。
夜南风的伤还未好,可山下的江湖却在短短三日内又变了天。
从他下山的那一刻起,明枪暗箭便来势汹汹避无可避,他从那些杀手口中得知,他的赏金连翻数倍,悬赏令在各个帮盟散得铺天盖地,此事甚至震动朝堂。
萧夙甚至说他已掌握了销声匿迹十数年的绝世武功流风回雪,意图血洗江湖,一夕之间无论何方势力都如临大敌,只想杀他以求自保。
他的肖像传得人尽皆知,使他比先前还要举步维艰,稍有不慎便要陷入重围,根本不能在人前露面,日日狐潜鼠伏,是从未有过的狼狈。
下山两日后他们还曾在个僻远小镇歇脚,可那时他却听说数个杀手帮盟被人秋风扫落叶般接连捣灭,屠戮满门不留活口。
在他诧异之时,他才得知行凶之人早有定论,就是他这十二楼副楼主——夜云轻。
江湖排得上号的高手不过那几个,而其中有能为办成这种天诛地灭之事的,只有他这个得了所谓“绝世武功”的大恶人。
不仅如此,似乎每一次灭门的所有痕迹证据,也都指向了他,甚至每场事发的时间路线,都与他的行踪对照。
他的行踪在江湖已不是秘密,即便至今没有杀手能夺了他的命,也有不少人见过他的来处和去处。
总有帮盟在他身后被灭,他往哪里去,哪里就必遭屠杀,连他都想不明白为何世上有这么巧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或许是他曾血洗水茫茫,又或许是他一生为恶的报应,总之这让整个江湖同仇敌概的罪名,结结实实落在了他的头上。
陷落的除了一干不足挂齿的小势力,也有像一人不杀这样颇有名声的盟派,而江湖中还没有任何组织能悄无声息不留痕迹地干成这样的事情。
如果十二楼不行,他不行,那更没有别的可能了。
逃避追杀已经让人精疲力尽,夜南风伤势未愈,北胤一个孩子更是累赘,再去思考背后真相,实在让人心力交瘁。
他自觉这一世刀尖舔血,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再如何也不会有比现今更差的境遇了,却不知真正的风浪还在后头,而这风浪足以掀翻一条铁铸的大船,足以颠了天倒了地,让他真正死无葬身之地。
世上不可告人死无对证的恶事数不胜数,就像许多冤假错案一般,而在他被推上风口浪尖的这一日,他的案底罪证无缘无故添了许多。
好些离奇死在江湖的人,原来是他杀的,甚至忠臣名将满门冤死,原来也是他干的,世人恍然大悟,多少人沉冤得雪,而他真正人人得而诛之了。
这时他才发现,他成了天下人倒脏埋罪的烂坑了。
什么都可以倒,什么都可以埋,只要悄悄在他头上添几条“无足轻重”的小罪,就比大赦天下还要有用。
如果杀了一个人,能让天下人安心舒心,岂不美哉。
而他就是那个人,那个最该死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事到如今,如果世上还有人不想让他死,那大概只有他师父和夜南风了。
他们夜夜露宿荒野,莫说正经投宿了,已经连官道都走不得了,四人疲于奔命,夜间在凄寒林间枕着草石入睡,尚不能安心。
世上无论有人的地方还是没人的地方,各处各地一草一木都是划了界写了名的,无论怎么躲,也不过是从这方辖地到了那方辖地。
江湖帮盟虽多,可得益于他从前的行径,没有一个盟派与十二楼交好,事到如今甚至连一个置身事外中立自保的都没有,无论他去哪,有的都只是一心想杀他的人。
而今日,他遇上了自己最不想遇上的一帮人,一帮青碧衣云水纹,用毒用蛊阴险狡诈的水茫茫杀手。
他料到会有这一日,却没有料到,水茫茫会来得这样早。
与水茫茫交手,最怕的就是在密林这样烟瘴一起无处可逃的地方,而他四人恰是在林中被追上的。
十数名水茫茫杀手围上来后,夜南风握剑挡在他身前,低声让他先走。
他不动声色将阴阳镜握住,如此神思便能与宝镜相通。
可危急关头宝镜没有大显神通相助,反倒在这时告诉他,夜南风便是他此世第二个债主。
他将阴阳镜放下,自然想走也不能走了,若让夜南风为他死了,别说还债,反倒又欠一世人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一握夜南风手腕,提刀上前与师弟并立,夜南风因他的神情心间一暖,一双桃花眼更加情意绵绵,望着他久久不能挪开。
与夜南风对视这一眼,却让他心中没来由一沉,莫名想起在山中小筑时戚无别的话来。
那人说他欠的定是似海深情。
想到这里,他回头望去,戚无别就在他身后几步外,站在冷冷薄薄的雾气中,俊美肃杀地凛然望着他。
讨债的人绝色倾城,讨的是什么债呢?
在他胡思乱想间,身前身后已是片片刀光剑影了。
他立即回神与夜南风一道应敌,还要分神看顾北胤,而戚无别站在远处不出手,也无人敢近他身。
这里太半杀手亲眼见过戚无别的身手,自然不去招惹,更何况杀人并不是他们的目的。
苏孟辞也察觉了他们的拉扯拖延,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同样的,夜南风也明白。
而他突然被夜南风带着避到一旁,在刀剑追来前短暂的空档里,夜南风深望他一眼,急喘道:“师兄快走。”
他二人都知道,萧夙一定会来,他本该走,若夜南风不是他的债主,以他一贯的作风,他也真的会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直到这一刻,夜南风还确信他会走,更确信自己不会伤心。
可他偏偏说了一句:“我不会丢下你。”
夜南风一怔,被迷了魂夺了魄,不敢妄想自己听到的是真,却没有一刻时间能去确认去欣喜了,他已经看见水茫茫的援兵从高处冲赶了下来。
他们势在必得,夜南风却不敢冒险。
他看不懂夜南风复杂的眼神,正想询问,却突然被夜南风推了出去,而身后有人稳稳接住了他。
夜南风望来一眼,“带我师兄走。”
这当然不是夜南风情愿的,可苏孟辞方才那一句,就足够让他先前一切烦闷烟消云散,更足够他放下戒备嫉妒。
苏孟辞并不想走,戚无别却猛地搂紧他腰,毫不费力带了他就走,一身绝顶轻功无人能拦。
他呵斥了几声也无用,只得动了手,可戚无别抱着他疾行,也能轻而易举一手挡下他拳掌。
纠缠许久,他没有挣脱分毫,戚无别却渐染怒色。
行了两刻钟后,四周风吹草动不太一般,戚无别也突然停下,把他搂得更紧,然后在面前空处挥了一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屏气凝神,才有一瞬看见道细如蛛网的反光,他立即明白戚无别斩断的,是能将他二人割成碎片的银丝暗器。
而不远处略高的地势上,不知何时站了一道颀长人影。
他并不意外,甚至觉得这样正好。
“萧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