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无别从未觉得日子如此漫长,时间如此难熬过,哪怕是当初强接断臂假肢,痛到他本能求死的日子里,他也不曾如此神智颠倒形如死尸。
找那人时,他像饥渴至极心无旁骛的猛兽一样疯狂,而撤下所有人手后,他又像个空心的泥人,无血无魂,要灌下烈酒无数才能活下去。
他每日都在等,似醉似痴地在七分坛百层长阶上等、铁铸飞龙上等,他望眼欲穿时,夜南风却是酷刑加身,经脉一根根挑断,武功尽失再也抬不起头。
而他等的越久,心中便越煎熬,神智便越恍惚痴狂。
他一时心如刀割痛不欲生,在心中求了无数次,想那人活着来见他;一时又醋海翻天忍无可忍,无论如何都不想那人出现。
人人都以为他的收手预示着夜云轻一事的了结,却不知道他的妥协只是暴风雨前最压抑的宁静。
盘龙江分坛向来森严苛刻,却在这阵子更加氛围可怕,戚无别会毫无征兆地动怒、杀人,陆岳和陆葵身在总坛,七分坛众人除了自危别无他法。
戚无别知道自己要疯了要狂了,却心甘情愿任由自己陷进去,他一闭眼就在梦中痴痴地伸手,却永远抓不住那个从手中溜走的人,只能看见自己满掌血腥。
他在等夜云轻来,更在等一个结果,等自己的死期。
无数次午夜梦回只让他确定,他会活不下去。
因为他杀了他的仇人,因为他的仇人死了,他竟然痛不欲生活不下去了……
他觉得可笑至极,更无数次在烂醉如泥时对自己大肆嘲笑,可心底溃烂的痛意却要泛出眼眶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翻倒在一地画纸中,像个受伤的野兽一样挣扎嘶吼,小时候皮肉骨头里的痛都不曾让他落泪,他却在大笑自己的同时看见纸墨被一点点晕湿。
没有人能来救他,从来都没有……
又或许自始至终都只有那一个人能救他,他却得不到。
时间一日日过去,他那颗从未完好过的心也无法控制地溃烂腐败着,他痛苦到多烈的酒都无法缓解,他甚至不再醉,又或者已经醉死了,他只是麻木地等着,而又有一把双刃锋利的刀子时时刻刻从喉咙至小腹割着他的肉刮着他的骨。
颠来倒去,他都痛苦不堪。
他在分坛巍峨恢宏的大门不眠不休地等着,而他所受的折磨不比酷刑加身的夜南风要少。
几大帮盟借着围剿夜云轻的名头在盘龙江驻守了许久,他日日看着下方数百只居心叵测的蝼蚁,却越来越漠不关心,他好像对一切薄情至极。
整整十天了,又是一个阴云密布的夜晚,风吹得很冷,不久定会有一场暴雨。
他依旧不在意,他也无处可去,除了在这里望眼欲穿地等一个想见却不想这样见的人,他什么也不要做。
可叶不凋却上前道:“七坛主,还要再等吗?夜南风已经撑不住了,若还要等,就得治一治他的伤了,也不能绑他在外淋雨了,否则他活不过今晚。”
叶不凋等了很久,都没有答复,于是上前一步又问了一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戚无别终于看了他一眼,眉眼深暗之中平添煞美,可神情却桀骜阴鸷让人不寒而栗。
叶不凋有些胆寒,却听他用陈酒泡过一般的嗓音懒懒吐了三个字:“杀了吧。”
说完,戚无别便失魂落魄地转过身去,有些颓败却艳丽绝伦地迈了沉沉一步。
叶不凋则沉默领命,拔剑上前要让夜南风人头落地时,却突然看见下方驻扎的各派人马一动。
阴云下一切都显得昏暗阴沉,在无数豺狼虎豹般漆黑的身影中,有一个人格格不入得皎洁。
苏孟辞来得晚了,只因伤势未愈地险难行,可无论这一路有多疲惫,他都没有一瞬停歇,哪怕是赴一场死,也没有多活半刻的私心。
唯一教他意外的,是七分坛驻地外这数百名形色各异却同仇敌忾的江湖“同僚”。
既然是在日月无光的地界,想来这也是戚无别的手笔,戚无别或许并非真心留夜南风活口,可他却是实意来以命换命。
北胤也在他身后被一道围住,看来眼下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他虽有些力不从心,好在这一世生了硬胆铁骨,只要忍着疼,就有丹药吊命,拼一拼也无妨。
他将梅骨刀握紧,一看宝镜裂痕便心有余悸,怕打杀中再让宝镜受损,还是将它取下放到了怀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身后交给我,夜副楼主全力杀出去就是。”北胤走上前来,望向阴云下漆黑难辨的分坛大门,“从那长阶上去,就是刑场和大门了,你师弟一定在。”
苏孟辞点了点头,胸口一阵冷寒后,竟有一阵神力森森涌向手脚,他当机立断地冲出去,不求杀敌只求开路,以致腰身两肩连中数刀鲜血四溅。
他面颊、乌发也沾了血污,这样不惜代价地突围使他在一刻钟后便冲到了七分坛外的台阶下。
雨已经在下了,还是绵绵细雨,却把他一身血污融得触目惊心。
他捂着手臂步上台阶时,北胤也伤痕累累跟了上来,身后的人马却有所踌躇地停在了一道无行的边界上。
苏孟辞的身子越来越沉,并不长的台阶,他却吃力地走了许久,甚至头眼昏花,发了烧一样浑身滚烫。
不过,他也不需要撑太久了。
跨上最后几层台阶后,血污已经使他满眼斑驳了,可他还是看见了面前一道倨傲至极的身影。
“戚无别……”
对方一动不动,目光却像一柄又冷又钝的剑一样刺向他。
他顺着地上血水找到了夜南风的身影,只有一阵微如蚊蝇的气息浮动让他确认师弟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