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孟辞幽幽转醒,恍惚撑身跪起,却两眼肿痛,缓了许久,才渐渐看清周围景色,便也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他不知亡魂竟也会昏厥,而神智还未清,痛意便先达,隐隐有些抽噎,他也艰难压了下去,这时抬头张望,才觉诧异不已。
这一番阵仗,既熟悉又陌生。
四大判官十殿阎罗,识得或不识得的阴帅鬼卒都在列了,黑白无常、牛头马面也在其中,可与先前尊卑有别不同的是,他这罪魂倒跌在地,众位鬼吏竟也伏低在旁,像是静候已久,连那不见真容的酆都大帝,也好似矮了许多。
黑白无常上前扶他,他才发现自己身下竟铺了许多书册账目,像是匆忙惊惧,顾不上许多,连生死簿都要拿来给他垫身。
“这是为何?”
白无常以一副从未有过的惊叹神情说:“酆都今日鬼沸如汤,你倒不知,是谁抱你走过奈何桥的……”
“咳咳……”酆都大帝恰好清了清嗓,摆了摆手,黑白无常两道鬼影便一瞬退开数丈。
而他什么也不关心,只低下头去,在自己空荡手腕上怅然若失摸了许久。
酆都大帝已到他跟前来,对他这一世作为赞不绝口,众鬼亦是连连附和,一时将他誉为人间楷模,幽冥表率。
为表信赖倚重,酆都大帝特意托了他手肘引他上前,长袖一挥,高台案上一团亮金色翻飞而起,酆都大帝大掌一托,似乎笑容可掬地捧来给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阴阳镜已修复如初,又变回了五指张开正好单手把握的大小。
他看了这神仙宝具,却轻轻摇了摇头。
酆都大帝便说:“不急不急,临行了再带上就是,现在拿着反倒占手。”
说着自己把宝镜托立好,伸手在镜面上一抹,便见镜中熠熠生光。
“正好,你还有些身后事,可借它看看。”
他其实什么也不想看了,可还没能说“不必”,镜中便浮现出熟悉人影来,他虽无心去看,酆都大帝却体贴地唤了黑白无常上前,清楚明白地为他讲了起来。
“那些贼人暗中勾结时,夜南风在江南也偶得了消息,你出事时,他已在路上了,可还是晚了一步。”
他从宝镜中,又见了夜南风一面,那人当夜赶来,哭得痛不欲生,将他尸身夺走,却让戚无别暴尸荒野。
对夜南风来说,是戚无别害死了自己的心上人,他不将仇敌鞭尸分骨已是仁至义尽,怎可能替戚无别收尸?
见他无言,黑白无常只当他看得入神,便解释得愈发卖力。
“有了戚无别前车之鉴,我两个怕夜南风也……于是得了大帝首肯后,便在夜南风面前现身,对他说你实仙非人,虽然身死,但神魂不灭,不过换了种方式在世间云游,其实仍在他身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至于结果,显而易见。
即便是假话,夜南风也信了,所以当真长寿,相思一生,在他墓前终老。
而苏孟辞已分不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了,只恍然道:“但也不该骗他……”
就像他不该骗戚无别一样。
“不骗又能怎么办?这样你才不欠他什么,让他为你寻死觅活,就算情债记不到你头上,你也不会高兴呀。”
他不知说什么好,想到镜中夜南风至死都形单影只,便问了句:“他就没有别的意中人?”
黑白无常彼此看了一眼,却不好批评他谦虚,只接连道:“他眼里哪还容得下别人?”
“这不怪你,怨他自己情痴。”
“不必担心,忘不掉你的人多了,岂能都要你负责?”
他别开脸去,胸中愈来愈痛,好难压下。
“我没什么好的,实在没什么好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黑白无常不察,仍在玩笑:“这倒不假,哈哈,奈何人家就缠上你了。不知是你倒霉,还是他们倒霉。”
他抽了抽鼻子,暂且没有落泪,只斩钉截铁道:“是他们倒霉。”
阴阳镜中画面仍在流转,可他当真什么也不关心,黑白无常说什么,也一句听不进去了。
前尘后世已经看遍,酆都大帝先替他收了阴阳宝镜,而后关怀备至地与他交待起下一世的事来:“你第二世颠沛流离,过得腥风血雨,下一世却财大气粗,真正横行霸道,好不自在,也再不必服什么丹药保命了。”
而他听不见去,仰头直言道:“我不愿去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