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孟辞知道,怀仁堂外那一幕宋玉白看得清楚,而这种世态炎凉,这人大概早已习惯,却无从防备亦难以辩驳。
他看着宋玉白一路暗自忧愁,虽然没说什么,却把腰间阴阳宝镜摸了好几摸,感叹还好自己是个明辨是非的人,即便不懂的事,阴阳镜也能解疑。
怀仁堂老板一开口,他便自然而然明白了当年之事并非这小人的一面之词,宋玉白的父亲不仅无辜被推做替罪羊入狱,也委屈儿子前途尽毁。
若他们有些良心,对宋玉白稍加帮衬,也不至于让这人深陷泥潭穷困不堪。
不加援手也就罢了,怀仁堂分明想压得宋玉白一生不得翻身,而一样做过恶人的苏孟辞倒看得清医馆老板的处心积虑,他是怕旧事重翻,一不留神被人掀土埋了。
即便不能看清从前旧事,苏孟辞也不至因为那等闲言碎语对宋玉白生出偏见,但知道了那些事后,他难免对这人多了几分惺惺相惜。
宋玉白自小至大吃过的苦,他也没少受几样。
他年幼时妄想过从天而降一位俊朗侠士,对自己关怀救助,自己虽不曾等到侠士,可如今也算成了别人的侠士了。
胡思乱想间,已到了自己宅邸,他下车后引宋玉白入内,第一件事却是问郭浪如何,而下人都知小少爷在书房读书习字。
他不急着去打扰,印象中花园里有片空地不曾栽种,还盖了两间小屋供花匠住过,后来花匠搬去佣人房住了,那里也就空置了。
想到那是个不错的住处,他便引宋玉白去了,顺道在花园观鱼赏花散散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到了地方,一看是一大一小联排两间房屋,外加屋前恰是两倍屋舍大小的耕土地,进屋一看,虽然朴素却干净雅致,毕竟是修在花园中的,不能太败风景。
“先生暂住这里如何?若觉不妥,也可另做安排。”
他探寻望去,宋玉白果然毫不骄奢,诚心谢道:“三爷客气,这里极好。”
“我先雇你仨月,契书和你这月薪金待会儿有人送来。”
宋玉白看了他一阵,犹豫后没有推脱,只说:“多谢体谅。”
他招了门外个小厮进来,“那你收拾收拾,有事吩咐下人就是了。”
宋玉白很是恭谨,甚至颇为拘束地点头。
他也无意多留,出去前想起些事来,扭头道:“不曾问过先生年岁。”
他看着宋玉白与自己年纪相仿,但具体也不好瞎猜。
宋玉白站得拘谨,清瘦之余更添俊美,他今日听了指点,感悟诸多,已有些不卑不亢的样子了,闻声说:“宋某今年十七。”
他果然猜得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只道:“你我年岁相当,日后不必拘束客气了。”
虽说不用拘束,可宋玉白还是直等到他出门走远,才收回目光,但一时却未动,怔怔地就想起今日所听的那些话来。
他一心学医,虽不能说读过多少圣贤书,但老生常谈许多大道理也是懂的,可今日那人几句话,对他来说却比许多醒世格言还要有用。
想着想着,他便从回味那些话,渐渐变成在意那个人,生出许多探寻好奇来,直到小厮搬着桌椅同他说话,他才回过神来,忙帮着一道清扫布置起来,顾不上别的了。
而苏孟辞领了婴武绕出花园,还未来得及到书房看看郭浪,便瞧见了一个五官英挺、和气面善的男子匆匆而来。
“大哥?”
他大哥特意过来,不是找他还能找谁,所以一下便望了过来,两眼烧着火一样热烈,却很显然不是高兴,而是气恼着急。
“我这急赤白脸找人,你倒在这悠闲自在!”
大哥眉头一皱,才三十五六的年纪,额上便叠出好几层褶子来,而他恶习未改,险些习惯性地玩笑起来,虽然大哥不会同他置气,但返生后头回相见,他还是想痛改前非,规矩一些。
他于是笑着上前,把大哥的手一握,虽不知大哥是为了何事着急,但还是安抚着要引人去前厅饮茶。
“我还有心情喝茶?”大哥将他的手一拍,气红着脸问,“先前不是叫谌儿送过画像带了话吗?你又当是耳旁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什么?”
他听得一头雾水,恰好郭谌踩着石子儿路过来了,沐着和煦天光冲他一笑,“三叔没看吗?这次我爹给你挑的可是谢家女儿,三叔几年前应当见过,如今可真正沉鱼落雁了。”
郭谌这一提醒,他便明白了,毕竟这事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这两年他大哥比谁都操心他的婚事,严重时饭桌上都不住叹息,好像再不看他娶妻生子,自己就要一命呜呼了。
但他倒没有辩解什么,即便郭谌当时提醒了他,他也对那位谢家女儿毫无兴趣,或者说压根儿对娶妻生子没有兴趣,尤其是想起前世血案之后……
养儿舒心,还债安心,他觉得此生如此过就够了,也分不出别的心思了,何况或许不到十年,自己就偿清债务回去了,谁又说得准呢?
所以他转向自家大哥,笑着说:“画像嘛,我看了的,但看一看也就够了,我现在实在没有成家的心思,就不耽误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