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家里,唯一仍对叶文钧抱有期望的,大概只有叶文钰了。叶诚就不用说了,好几次喝醉后狂呕的间隙,要么在表达对亡妻的思念之情,要么就在表达对生老三的无尽痛悔;叶文锦则态度冷淡,每每提起弟弟,就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仿佛根本不在乎家里是否有这么个人。叶文钧被叶诚赶出门的次数多如天上繁星,每次都是叶文钰提出要把他带回家,叶文锦若不是怕叶文钰孤身一人出去找弟弟不安全,根本懒得踏出房门一步。
"小钰,"叶文锦扬扬眉毛,冷笑道,"你管他干什么?首先,就他那一身蛮力,根本不怕遇到什么危险;其次,就算是出了什么事,也省的我们跟在他后面擦屁股,白白为了他扔出去那么多钱。"
"哥……"叶文钰红了眼圈,"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叶文锦瞧着妹妹委屈的面庞,无声地叹了口气。
"不是我说话难听。"他继续解释,"家里本来就不宽裕,你也知道,我上大学从没向家里要过一分钱;你就更不用说了,头痛那么多年,连个拍CT的钱都不舍得花,要不是有叶文钧这东西在,到处惹事,到处赔钱,我们家的花销会那么夸张吗?"
叶文钰不答,背过身去,坐在嘎吱作响的沙发上。
叶文锦沉默半晌,见妹妹不理他,只得上前去,坐在她旁边。
"药吃了吧?还疼吗?"他温柔地摸了摸妹妹的额角,叶文钰赌气地转过脸去,躲开他的手。
"好好好,我错了。"叶文锦无可奈何地道歉,"如果你想找他,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文钰这才回过头,满腹狐疑地瞧着他。
"真的。"叶文锦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谁不去谁孙子。"
"哼。"叶文钰把哥哥的外套丢给他,"赶快穿上出门。"
"哎。"叶文锦感慨道,"女孩子家就是心软啊。"
"哥,"叶文钰突然闷闷地说,"你知道为什么我不肯放弃钧儿吗?"
"因为,"她低下头来,抚摸着脖子上的绿色挂坠。
"他是妈妈最后留下的东西了。"
二人气喘吁吁地找到叶文钧时,那小子正在玉米田埂边上抽烟,昏黄的路灯下便看见哥哥和姐姐二人朝自己走来,便站起身,痞里痞气地朝他俩一笑。
"你跑这么远又干嘛?"叶文锦看见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就上火,皱了眉厉声道,"往常不都是在河边等我们接?"
叶文钧还没来得及回答,叶文钰就快步跑过去,捧住弟弟的脸,认真瞧他有没有受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没事儿,姐。"叶文钧嬉皮笑脸地拍了拍姐姐的手。
"你脸都被划了道口子,怎么没事?"叶文钰心疼地摸了一下,叶文钧配合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对方赶快放开手。
"走,回家去。"叶文钰拉起弟弟的手。
"真是一无是处的东西。"叶文锦盯着弟弟一瘸一拐的姿态,鄙夷地冷笑一声。"真不知道妈拼了命把你生下有什么用,用来祸害我们家吗?"
叶文钧一听,便冷厉地逼视着长兄,本来牵着姐姐的手瞬间松开,握成了硬邦邦的拳头。
"哥!"叶文钰喝道,"你提妈干什么?你不准这么说话!"
"我看见他这副模样,就气不打一出来。"叶文锦根本不顾妹妹的怒火,继续与胞弟针锋相对,"但凡他有点儿良心和自尊,就不会放任自流,找点什么事儿做,也比成天打架,祸害家里人来得好。"
"叶文锦。"叶文钧冷笑一声,挑衅地盯着他,"我知道你那点心思,你想要我死,想了十多年了。"
"你俩都给我闭嘴!"叶文钰吼道。
"啊,怎么?"叶文锦轻蔑一笑,"难道你不该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文钧抄起旁边的铁锹,就要往上冲;叶文钰死死搂住他的腰,硬是不肯让他再踏前一步,她一个单薄瘦弱的女孩自然没什么力气,只是他弟顾忌着姐姐在旁边,怕抡起家伙伤了她,只得僵在那里。叶文锦也知道他不会对自己出手,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不动,只低头挽起袖口,假装在看手表,实则实在展露左臂上那条骇人的长疤。
这条伤疤几乎蔓延到整个左臂,宛如一生压在叶文钧身上的罪证,一看到这东西,叶文钧便瞬间泄了气,呆呆地立在那里。
"你们又要干什么啊?"叶文钰欲哭无泪地喊道。"还嫌事情不够多,是吗?你们俩在这儿算帐吧,我自己回去。"说罢便扭头就走,叶文钧赶忙伸手拉住姐姐。
"叶文锦。"叶文钧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你想要我死,是吧?好,今天就如你所愿。"
话音刚落,他便一把甩开姐姐,朝玉米地里跑去;叶文钰被甩了个趔趄,大声喊着弟弟的名字,想去追他,但叶文钧跑得实在太快,转眼就没了踪影。
"你又激他干嘛?"叶文钰狠狠地推了哥哥一把,"他要是真做了什么傻事怎么办?"
"无所谓啊。"叶文锦冷冷地摊手,"我只不过说了几句话,他就受不了,非要去寻死,就这心理素质,能指望他再活几年?"
"我倒要看看,"叶文锦说罢又笑道,"他今天能搞出什么名堂。"
叶文钰急得直跺脚,也要跟着跑进玉米地里去找他,却被叶文锦死死拽住,动弹不得。
"别进去!"叶文锦厉声喊道,将妹妹圈进怀里,制止她的踢打,"里面不安全,你进去出事怎么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二人正说话功夫,玉米地里突然火光四起。
"……他妈的。"
叶文锦望向火光,恨铁不成钢地咬了咬牙。
"钧儿!钧儿!"叶文钰哭着大喊,"姐姐求你了,你快回来吧,别再闹了——"
"叶文锦!"玉米地里传来一声带着恨意的怒吼。
"现在你满意了吧?我今天就把自己烧死在这里。"
话音刚落,呼的一下,一根玉米杆被点燃,随后周围的玉米杆全都燃烧起来,瞬间火光冲天。
"打119,然后呆在这儿别动。"叶文锦把手机丢给妹妹,脱了衣服就跑向不远处的河边,把浑身都打了个精湿。
叶文钰傻了,手忙脚乱地按着按键,先是打成了118,又按成了129,手抖得几乎把手机摔下来。
"叶文钧!"叶文锦奔向玉米田里,被浓烟熏得咳嗽不止。"你他妈的给我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纵火犯在他前面跑着,一边跑,一边丢下燃烧正欢的火柴棍,落下之处,便是一阵火光。
"叶文钧!"叶文锦高声叫道,瞧见了弟弟的衣摆在自己身侧,伸手便抓。
"你进来干什么,叶文锦?"叶文钧大声冷笑道,"你不是盼着我死吗?你不是在妈死的时候说想让我代替她去死吗?现在我要把自己烧死,你怎么又不愿意了,叶文锦?"
叶文锦被熏得没力气开口,只听得弟弟也在猛烈地咳嗽着,干脆直接一个飞扑上前,死死将他搂住,二人翻滚着冲出火圈,衣领都满是焦糊的气味。
叶文钧压在他身上,急促的呼吸声扑在他的耳侧。叶文锦被浓烟熏得几乎窒息,却仍将自己的湿衣服掀起一角,用力按在弟弟的鼻子上。
"叶文锦!"叶文钧恨恨地掐住他的脖子,"你进来干什么?你要陪着我一起被烧死?"
叶文锦本就头昏脑涨,被他掐住,更无法动弹,微微睁开被熏得泪水直流的眼睛,瞧着居高临下钳制住自己的胞弟,自我放弃般地一声不吭。
消防车急促的鸣笛声响起,在叶文锦混沌的耳朵里产生阵阵回音。叶文锦只觉得眼前叶文钧的脸渐渐模糊,最后浑身陷入一阵无边的黑暗。
"醒了。"医生冷冰冰的声音一响,三张脸就急切地凑上前来。
"哥!"叶文钰扑过来抱住他,"你感觉怎么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文锦沉默着观察自己手上的吊针。
"虽然只是被烟熏得晕了过去,"医生解释道,"但我们还是给你打了些扩张血管的药。"
"哦。"叶文锦当机立断地拔了针头,"剩下的都不用打了,我没事,好得很。"
"你这个畜生!"叶诚一拳打在叶文钧的脸上,后者被揍得瘫在地板上,"害得你哥进医院,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一无是处的畜生!"
叶文锦只觉得耳朵一阵嗡嗡作响,举手示意他爸安静。叶诚骂骂咧咧地出了门,准备去大厅交医药费。
"过来,给你哥道歉。"
叶文钰严厉地瞪了弟弟一眼,把他拉到叶文锦床前。
"不用了。"叶文锦闭上眼,不想看他,"你让他走吧,在这儿多待一秒钟,我就不舒服一秒钟。"
叶文锦的左臂为了方便打针,袖子全部撩了起来,那道疤痕又堂而皇之地露在空气里,丑陋、狭长,如一条蜿蜒的蛇,爬在叶文锦原本干净白皙的皮肤上。
而这条伤疤,终其一生都无法抹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文钧咬了咬唇,懊悔地低下头去。
"哥……"他小声开了口。
"回家吃饭吧。"叶文锦淡淡地打断他,"我死不了。"
道歉没有实质性用处,叶文锦非常了解他弟的德性。每次惹事,对不起这三个字说得比谁都快,但并不耽误下一次犯更大的事儿。有时他觉得,自己家已经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家了,而是一所精神病院,收纳了他弟一个狂躁症患者、他爸一个抑郁症患者,以及他自己,一个被奇葩老弟逼疯的自虐狂。
"来,哥,吃点东西吧。"叶文钰懂事地拿出一个苹果,用水果刀细细地削起了皮。"你还什么都没吃呢,这样肠胃会受不了的。"
"嗯。"叶文锦心不在焉地应声,只见他弟别扭地挪近,满是内疚地埋下头,趴在自己身边。
"哥,对不起。"
他含含糊糊地说了这么句话,颓丧地看了他哥一眼。
叶文钧才15岁,身高就已经是他们家最高的了。可能常年打架,运动量够足,肩膀比同龄人宽阔许多,身量也比同龄人结实。这小子遗传了母亲的温柔眉眼和父亲的高挺鼻梁,眉目中透着淡淡英气——小时候邻居都说他是个帅哥胚子,奈何脾性顽劣讨嫌,以至于现在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这委屈、后悔又难过的一眼看得叶文锦心里一颤,索性扭过头去不瞧他,生怕自己说出什么心软的话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还在这干吗?"叶文锦沉声,"赶紧走。"
"哥,吃吧。"叶文钰削好了苹果,笑盈盈地递给他。
叶文钧听他哥那冷淡劲儿,更难受了,仰头瞧着叶锦俊秀冷漠的面庞,"哥……你是不是还在因为那件事生气?"
"都过去很久了。"叶文锦轻描淡写地把袖子往下拽拽,勉强遮住那条伤疤,"谁会在意呢?"
"……不,你在意。"叶文钧低头将他的袖子又往上提,再度看见哥哥左臂上触目惊心的疤痕,悔恨地抹了抹眼角。
"我知道,肯定很疼。"叶文钧不忍再看,扭过头去。
"嗯,这倒是没错。"叶文锦思考了一下,认真地回答。
"哥,怎样才能让你原谅我?"叶文钧哀求地看向他。"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让你别再犯浑,你这辈子也做不到啊。"
叶文锦哑然失笑,二人相对无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文钰的手机突然响了,她瞧了一眼,发现是闺蜜的电话,忙不迭地放下水果刀,拿起手机,走出门去接。
叶文钧定定地瞧着那把水果刀,手臂上青筋暴起,一阵冷汗从脖颈流下。
叶文锦奇怪地瞧着他,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
"叶文钧!"他用尽力气吼道,"你别动!"说罢挣扎着想坐起身,却被弟弟一把按在床上。
"对不起,哥,我也不知道你怎样才能原谅我。"叶文钧低声道,"都是我,当初千不该万不该……"
"叶文钧,你别给我搞事!"叶文锦警告道,"医院不是你发疯的地方!"说罢,他又想起身叫人,不想被弟弟死死捂住嘴,发不出声音。
叶文钧猛地拿过那把水果刀,对准自己的左臂就是一刀,直直插进自己皮肉里。他痛得一阵惨叫,鲜血瞬间涌出,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叶文钧额头的冷汗豆大如雨,左手却仍死死捂住哥哥的嘴,右手拿着刀,狠狠往左臂下方拉去,伤口越发扩大,皮肉外翻,看着格外骇人。
叶文锦被吓得够呛,用尽全力摆脱了弟弟的手,大声吼着让护士过来。叶文钧痛得面部抽搐,摔倒在地,嘴唇被咬得通红,一缕血渍从嘴角流下。
"哥……确实很疼。"他低低喘着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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