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仙崖低头回忆一下道,“昨日两路,咱们看那一路是七面,今日又是两路,这一路已发了五面,估摸着应是发了二三十面。”
“据我打听应是三十一面。”庞雨盯着何仙崖,“你看他们抬箱子的样子,里面有多少银子?”
“何须看啊,昨日到处有人都说了,生员家一千两,缙绅两千两,大富两千三百两,小富一千三百两。”(注1)
庞雨盯着何仙崖,“三十一户,那少说有四万两银子,后面还会继续有来。”
何仙崖听到这个数字,忽然觉得喉头有些发干,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害怕。
“可,可二哥…”
“三弟你看看他们有无当大盗巨寇的本事?”何仙崖转头去看,只见谷小武一伙四个人,正吃力的把那红色箱子抬起,因为牛车上已摆了一层,四人竟然抬不上去,只得又叫来三人,方才勉强搬上牛车,其中三人竟
累得靠在车旁直喘气。庞雨眼神闪动,认真的看着那辆牛车,“这一箱最多两千余两,百余斤而已,七人方抬上车架,三人气喘不止。再看他们持矛带刀装模作样,全然不知所用,说是乌合之众
也是抬举他们。”何仙崖也看着牛车舔舔舌头,“这点二哥倒是看得没错,这一伙中半数我都见过,多是各乡奸猾之徒,他们那聚合的百十人中,也就是黄文鼎汪国华算得本事,再有十余人
有些蛮力,其余皆是此类青皮无赖,既无力也无勇。”
“但这群既无力也无勇的人有四万两银子。”
“或许他们已经分了,散于各家。”
“也或许存于一处,待有缘人取之,谁知道?”
两人在人头涌动的街头低声交谈,眼中都盯着对面的牛车,牛车和两人之间的街道上,是那些仍在地面翻滚争抢的人群。
何仙崖手抖动得厉害,那样的念头没有的时候便罢了,一旦被人提出,那念头便一直在他脑海的浮沉。好半响之后,何仙崖用力把手臂互握,稳稳心神才道,“他们再是喇唬无赖,也是上百的人马,依附者成千上万,黄文鼎汪国华既有拳勇,又有谋略,下手亦是狠毒,靠我
两人是否太过异想天开。”庞雨轻轻嗯了一声道:“这两日看来,他们确实一群乌合之众。黄文鼎拳脚再勇,汪国华谋略再厉害,也不可能用这一群人成其大事,早晚败于衙门。待他们与衙门角力之
时,便是我们的时机。”
何仙崖喘着气,“二哥你怎会忽然今日提起。”
庞雨冷冷道,“因为他们今日才有四万两银子,否则他们爱乱不乱,咱们保个平安便可,但今日之后,便不同以往。”
“可一个不小心,你我便死无葬身之地。”庞雨笑笑道,“当日殷登问我一命是否值得一万两,我自己心里答了一句不值,此乃实话,就算每年管了两三个银柜,至多也不过三百两银子,分润之后百两而已,一生下
来不值万两。今日有四万甚至更多,为何我不拿这条不值一万的命去搏一下。”何仙崖只觉口干舌燥,前几日在一起在各处乱抢物品,庞雨就像儿戏一般,抢得毫无章法,似乎只是觉得好玩。还比不过一个有点见识的普通百姓,而此时的庞雨两眼放
光,显示出他绝不是在说笑。
何仙崖从未想过这二哥能如此光棍,在黄文鼎一伙如日中天的时候,竟然想着去打劫劫匪。他心跳得厉害,“他们亦有可能招安,我们岂非白忙一场。”
“那咱们走一步看一步,万一真有机会,而我等毫无准备,岂非错失良机。”
何仙崖不能拒绝四万两的诱惑,狠狠心道,“那二哥说眼下咋走?”
台阶上手执兵器的乱民下了台来,驱赶开地上的百姓,队伍继续起行往下一家,谷小武大摇大摆的走在牛车之后。
庞雨没有回答何仙崖的话,在何仙崖吃惊的目光注视下,庞雨直接挤开前面的人群,凑到了谷小武身边。
“小武兄弟。”庞雨脸上带着温暖而阳光的笑。
谷小武一见是庞雨,嘴立即咧开笑起来,随即又平和道,“原来是雨哥儿!”“那日你言说要避往外地,兄弟一直替你担忧,方才忽然见到小武兄弟,真是威风得紧,兄弟是既开心又羡慕,若是小武兄弟不嫌弃,能否也提携一下小弟。若是能成,我
定然为小武哥和黄盟主用心做事,甚至我还能帮你们打探衙门的消息。”谷小武哈哈一笑,带着些优越感的拍拍庞雨肩膀,“我一向便与雨哥儿交好,该当提携的,这两日还时常想起雨哥儿,只是不得闲去找寻。正好黄盟主设将台广招豪杰,正可把雨哥儿推介与黄盟主,请他给雨哥儿派一个合适的去处。实话跟雨哥儿说,咱们黄盟主和汪军师,都是万中无一的大才,大将之材,雨哥儿放心跟着他们,日后那钱
财官路,便都有指望了。”
庞雨眼中泛起泪光,感动的看着谷小武,“多谢谷兄弟不忘贫贱之交,日后一定要报谷兄弟的大恩。”
……注1:《桐变日录》:(桐城)邑绅乃盛为具,贼至则延入,绘绮毕陈奉千金为筹,贼筹以代皇免火旗,建于其门…乡耆里甲悉帅比户争输恐后,士民无一免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