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噩梦发生还不到二十四小时,甚至连身体都还残留着抹不掉的记忆,而此刻又在黑暗里,无论怎么想,都会让人心生畏惧,说实话,被江浔压回墙上的那一刻,她下意识抬手堵在两人之间,想要推开他。
可是,在手掌施力之前,她生生地缩回了手指,最终捉住了他胸前衬衫的衣料。
然后江浔没有再给她拒绝的机会,在幽暗的光线下偏头寻到她的唇角,趁着她呼吸的空隙就探进了舌尖。
连多等一时半会儿的耐心也不曾有。
如果是昨天之前的江夏,兴许还是会拒绝的吧,她知道自己和江浔相互喜欢,而这个意识,早在母亲去世之后就被“姐姐”这个身份压了下去,或者说,她的自我也早就被现实打败,江夏不是个战士,从来不是,但如果是牺牲自己换江浔的未来,她愿意和自己战斗,不管多少次。
那说的是昨天之前的江夏。今天,匆促间逃回家的这个决定,已经表示一切都变了,她明知道回家要面对江浔,面对她压抑了一年的感情,但她还是回来了,潜意识里不就说明了她想要什么吗?她自我阉割了一年,最后被卢景州摧残到身心俱损,终归还是撑不下去了。
她想江浔,发了疯地想。所以江浔的舌头伸进她口中,她佯装的挣扎也捱不过两秒,两秒就溃不成军。舌与舌相抵相抗,你进我退,毫无隔阂的软肉在湿润中辗转摩擦,很快就碰撞出了火花。他抵着她,压实了唇的重量,两条舌头逐渐缠绕在一起翻来覆去,搅弄,舔舐,洗出一片唾液津津的绮靡。
可怕吗?有一瞬间想起昨夜的阴影,想起嘴里的铁锈味。同样是软滑的舌尖,同样是迫切的吻,她的心失重一样地飘起来,随时都要砸落下去。
可她能分得清卢景州不是江浔,她就能感觉得到江浔给她带来的所有,只需要片刻时间去感受,她就会把自己全然交付给他——吻她的时候肢体会默默配合她调整姿势,在急切里带着一点小心翼翼,偶尔略微生涩的牙齿磕碰,呼吸里混着克制的喘息,连嘴唇都要反复碾压磨蹭,她只要给一点回应,他就像是孩子般烂漫四溢,放肆到了舌尖都能品尝出他的开心,开心到连她这样冷情的人都会被感染。
无论是对姐姐的敬若神明,还是对江夏的魂萦梦牵,他是真的把她捧在心头喜欢的。
江夏又一次尝到了橘子的味道。
他的吻。
柑橘味覆盖去记忆里的铁锈味,她开始索取得比江浔还要迫切,手从他胸前挪移,不知什么时候攀上他的肩胛将他抱紧。单单一个吻就持续了几分钟,两个人吻成了一个人,嘴唇不愿分离就索性腻在一起,身躯紧贴,只有脑袋伴随着亲吻的节奏慢慢转动,好不容易终于呼吸不足停了下来,也要抵着唇瓣断断续续地亲,暧昧的接吻声成了喘息里唯一的容许,其他的任何声音都是冗余。
很难想象,只是吻而已,都已经让人不能自已,十多分钟在缄默中悄然过去,他们没做别的,只是接吻,不停地接吻。
直到连舌头都开始酸涩,江夏才轻声地喊停。
江浔退开了,与她额抵着额,哪怕这样的光线下看不见什么,也一样凝着她的眼睛。
两个人呼吸错落,混在一起,这一段激吻催化他心跳如潮,胸腔起伏间,江浔蓦地轻笑起来。
“……我的吻有橘子味。”他说。
江夏愣了一瞬,原本被阴影占据的大脑此刻被吻侵占得一片空白,连他的话都无法思考。
“有么?”他还问。
江夏下意识地回他:“……有。”
“我现在觉得老天是有预兆的。”江浔笑得两人咫尺之间全都是他的气息,“今天回来前,饭店给的果盘是西瓜和橘子,西瓜我知道老爸爱吃全让给他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我也不爱吃橘子,还是一个人把它吃了个干净。”
江夏抱着他的手臂默默收紧,低头靠上他的肩窝。
“一定是我表现得好,所以姐姐回来了。”耳边江浔轻声地喃,他抬手顺过她后脑的长发,一遍又一遍。
江夏闭上眼睛,想哭。
江浔心跳好快,她都能感觉到,怦咚,怦咚,少年勃发的生命力,和他张扬的热情一样打动人心。
他属于她,他一直都属于她。
“姐姐。”
黑暗里他清晰地叫她。
“我好爱你。”
在她耳边烙下印记。
“对不起,之前没有清清楚楚地说过,这一年我想了很多,如果那时候能让你知道就好了。”他捧着一颗心,满怀忐忑地邀请,哪怕碎了便碎了,他还是要把自己献出去,“真的,江夏,我爱你——我和你保证,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喜欢你。”
几句话罢了,眼泪又不听劝地夺眶。
同样是流泪,一个人是让她痛苦,另一个人是给她幸福,这世间的事情就是那么奇怪,一念之间,一个选择之差,它可以走向两个极端,可她不是神,永远没有预知未来的可能。
我爱你,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喜欢你。
因为我们是天生羁绊的姐弟,我们血通着心,骨连着皮,只有我听得见你的频率。
这世界太大太广,人心太复杂,我们畅游人生一次,因为你,并不孤单。
人生它……只有一次啊。
江夏的指尖在他的肩膀犹犹豫豫滑动,她想要回应,张口的瞬间却还是随着手指的动作停住。
“我有点饿了。”
算是顾左右而言他吧,但她确实饿了,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连站在这里都用尽了全身力气,刚才接完吻她就已经站不住,此刻全凭赖在江浔身上,才能堪堪站稳。
江浔没想到她是这样回应,愣神了一秒,很快被她带跑:“家里好像没什么剩菜了,要不我去给你买?”他说着就打算转身出门,言语直接转为行动力,却被她一把拉住。
他回头,江夏抓着他的胳膊扣得死紧,呼吸急促,如果能看清她的眼神,就会发现她此刻满目慌乱。
“不要去。”江夏说,“不要去,我什么都不想吃,不要去……”
夏天。雨夜。麻辣烫。
瞳仁中的视线已经失去焦距,她手上的力气抓得江浔发疼。
江浔立马意识到她的焦虑,把她抱进怀里,“好好好,我不去了,我在这里,姐姐。”
怀中的人脆弱如纸,亦是一夜暴雨后枝头摇摇欲坠的花,在最该盛放的季节却濒临凋落。江浔感觉得到她的害怕,从母亲离开的那一天起,就从未停止过的害怕,这种恐惧经过了一年,非但没有减轻,反倒发酵得更厉害,他不明白江夏经历了什么,除了心疼,他还能怎么想?
翻箱倒柜的江浔给姐姐煮了一碗泡面,怕她填不饱肚子,又加了一个鸡蛋和一根火腿肠。
直到面端上餐桌,江夏才慢腾腾从房间挪出来。
她低着头坐到餐桌前,拿起筷子,“谢谢。”
“别搞,你以前吃我东西的时候哪有这么礼貌——我也没有。”江浔搬来椅子在她对面坐下来,趴在桌沿盯着她,可惜她埋首在面碗里,感觉脑袋都要扎进去,除了几缕刘海和隐隐约约的鼻眼轮廓,他什么都看不清。
姐姐好像真的有点不对劲,这种感觉让人不安,可他现在只能把疑问憋在心里,等她愿意主动和他说才行。
江夏能感觉到对面递来的炙热目光,可她不敢与他对视,只能偶尔抬眼一瞥,从那些遮遮掩掩的缝隙里看他。
一年的时间,他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根本没变。
但是……
“那是什么?”
“嗯?”
“耳朵。”
江浔的下巴垫在手背上,闻言抽出手来捏了捏耳垂,笑道:“是青春痘。”
江夏:“……”
“你这不是知道吗?”江浔懒洋洋又趴回桌子上:“今天高考完了想留个纪念,郭杰就提议说去打个耳洞,就在考场门口的小店铺里直接打的,他们打了叁四个,我只打了一个。”
江夏扒拉了几口泡面,对上他的眸子,又匆忙低下来。
“现在只能戴银针,过段时间我去买几个耳钉戴戴,大学里可以戴吧,姐姐?”
江夏的心情听不出起伏,只是淡淡“嗯”了声。
不太夸张就行。
“你也应该去打一对。”江浔提议,他心里的小九九是两个人还可以买个情侣款,见她不应声,他接着调侃她:“都上大学了麻烦成熟一点,学学化妆,多点女人味,别看到个耳洞就大惊小怪。”
她情绪太阴沉了,江浔存着心思故意说她:“魅力是个好东西,等你有了才懂。”
往常这时候,江夏应该就要生气了,就算没有从神情上表现出来,也会寻个他的小毛病和他拌嘴。
可是今天她没有,安安静静的,好像心神都不在这里。
她只是轻声地问了一句:“阿浔喜欢我化妆吗?”
江浔怔忡,“……也、也不是,其实我更习惯你这样子。”伸出食指划了划眼下,尴尬回应。
江夏放下碗,“我知道了。”面吃完了。
“你先去洗澡吧,我洗个碗。”江夏起身,头依然垂得低低的,根本没给他对视的机会。
江浔不由得焦躁,他已经努力在和她搭话了,她却有意在避开自己,难道他表达得还不够吗?
可是刚才在房间里她明明接纳了他,现在为什么又这样?是因为……
“是因为男朋友吗?”他突然问。
江夏拿着碗步子一顿,很快钻进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