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云潜安静了一会,才说:“那你说爸爸图什么呢?把同性恋掰直,这根本不可能的,他好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会这么想当然呢?”
樱桃小小地叹了口气:“这我怎么知道呀。而且,而且你和大哥的关系虽然说亲近的人都知道吧,但是你们也没有拿到明面上说过……”她说到这里,也觉得挺为难的,只好上下滑动着手腕上的电子光屏查看附近的餐饮店,“啊,二哥,叁公里外有个馄饨店,你想吃馄饨吗?”
应云潜侧过头看了一眼她的导航地图,一边驱车开向那家小馄饨店,一边说:
“我吃什么都行。樱桃,今天这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啊还有付美茹知,不许给我往出说啊。”
樱桃说:“哎呀,这可怎么办,我才告诉一个人。”她低着头,还在摆弄那块电子光屏,显然是在和人聊天。
应云潜心知肚明她告诉的人是谁,却故意逗她道:“是吗,这么不听话呢,告诉谁了啊?”
樱桃就很腼腆地笑:“告诉男朋友了嘛。”
应云潜就笑着问:“哟,你的男朋友是谁啊?”
樱桃的目光没有从光屏上移开。她低着头,声音很小,口气却很坚定:“男朋友是秦肃之嘛。”
她连耳朵根都跟着一并烧红了,应云潜见状便不再逗她:“你们两个谈恋爱真的太像小学生了,一天到晚能发八千条消息,我看老秦上个卫生间都得和你报备。”应云潜打从来到应家的头一个月就和秦肃之不打不相识,认识秦肃之远比认识樱桃要早得多,对于发小和妹妹谈起了恋爱这件事情,心里也经历了从“我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这门婚事”到“算了算了别吵架就好,我拉架好累”的阶段,现在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调侃他们两个了。
樱桃说:“不是我黏着他,是他现在太黏我。下周一开学,我看他好像是有点焦虑。”
现在是二月的最后一个周五,下周一便是叁月初,正赶上高二的下半学期开学。樱桃的户籍归入应家之后,学籍也一并转入了首都二中,秦肃之又担心她学习跟不上,又担心她处理不好人际关系,简直是一边当着男朋友,一边操着当爹的心,这几天焦虑到应云潜几乎都要疑心这个多年好友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
他一听樱桃说起秦肃之,就忍不住笑:“他自己上学的时候都没这么上心过,那时候天天考倒数,也没见他焦虑。”
樱桃十分老成地叹了口气:“让他焦虑去吧,总归也算有点事情可以做。”
叁公里并不远,应云潜很快就把车停在馄饨店附近熄了火,说:“他除了焦虑还能干什么啊?”
樱桃露出一个有点无语的表情,把光屏上收到的照片递给应云潜看:“……他在给我的教材包封皮。”
虽说现在十分流行无纸化教学和办公,但是因为高等学校招生考试为了防止作弊,采取的是纸质试卷,因此中学虽然会为学生人手配备一台平板,但也还是会配套相应的纸质教材和教辅资料。今天是周五,秦肃之不需要上班,因此就窝在他的小公寓里勤勤恳恳地包着封皮,应云潜从照片上看去,发现秦肃之包过封皮的书摞起来居然已经有半人高了。
他与樱桃对视一眼,叁秒钟之后,车里爆发起一阵惊天大笑。好不容易笑话完秦肃之,应云潜想起正事,又说:“他焦虑是他的事,你可千万别跟着他一起焦虑。我们对你的成绩啊人际交往啊这些都没有要求,别有压力,嗯?”
樱桃朝他笑笑:“我知道。我饿了,我们去吃馄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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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两个吃过晚饭开车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应云潜把座驾停进家里车库,樱桃跟在他后面下了车,一吹夜晚的冷风,就一连打了一串喷嚏。
应云潜:“活该,让你自己穿那么少。”他嘴上这样说,还是把自己的外套裹在了樱桃身上,又催促她快点进家门。
樱桃一边迈上别墅台阶,一边又是一个喷嚏:“不是你说让我不要穿太朴素过来嘛,你说你要的人设是都市丽人、嫌贫爱富、目空一切……还有什么来着?”
她说话的工夫,应云潜已经当先打开了房门:“还有捉到奸情的时候不能太歇斯底里,要留出给付小姐发挥的空间——”他看清屋内的情形,整个人就是猛地一怔:“——爸?”
如果疑惑能够具象化,樱桃现在头顶一定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问号。她和应云潜都挤在玄关处,她看了看身边这个瞬间哑火的二哥,本能地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立即也向着屋内看了过去。
应父坐在沙发上,怀中抱着家里名叫“六六”的小白猫,正面无表情地撸猫。他听见玄关的声响,头也不转:
“都愣在门口吹冷风做什么,关了门赶紧换鞋进来。”
他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头发里却没有一根白发,根根精神地挺立着。应父的身材在这个年纪的人当中也算保持得非常不错,肩膀宽厚,脊背挺直,哪怕是坐在沙发上,也有种山岳一般的沉稳气质。
“啊?哦。”应云潜条件反射地关上了房门,他一时不知道该调整出个什么表情,只能没话找话道:“爸,您不是出差,下周才回来吗?”
应父:“你就是这个打算吧?”
应云潜:“……我什么打算?”
应父却不再同应云潜讲话,他把视线转向刚刚换好拖鞋的小女儿,语气里听不出什么喜怒:
“樱桃来说说,你哥哥今天的相亲,你觉得怎么样?”
樱桃心中瞬间警铃大作。她听得出来,显然是她去帮着应云潜搞砸他相亲的事情让应父知道了,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往应云潜那边看了一眼。
应父道:“你看你哥干嘛?还用他教你怎么说话吗?”
樱桃只好又收回视线,干巴巴道:“我觉得……还行。”
应父就笑了一声:“还行是吧?我也觉得还行。”他蓦地沉下脸,“要不是我提前飞回来,要不是我正好碰见付美茹,我还不知道我儿子这么厉害,在外面还有个女朋友,女朋友还是我女儿呢,嗯?”
他怀中的小白猫被他骤然改变的气场吓了一跳,从他怀里跳了出去,叁两下就窜上了沙发旁边的猫爬架。应父道:
“怎么不说话了?”
樱桃嗫嚅道:“我……”她揣摩不出应父如今到底有多生气,也不知道究竟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应对才比较好,只好低头道:“是我看二哥不想去相亲,我又觉得好玩,才自作主张过去……”
应云潜立刻打断了她:“不是,爸,这事和樱桃没有关系,都是我的主意,您想也知道她没这个胆子做坏事,都是我拉着她才——”
应父看看儿子,又看看女儿:“行,你们俩倒是兄友妹恭,都想着帮对方担责任呢。”他从沙发上站起身,“客厅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俩到我楼上书房来吧。”
他绕着沙发转了一圈,终于从客厅角落里插着几根孔雀羽毛的落地瓷瓶里拿出一根鸡毛掸子,放在手中掂了掂,这才背着手上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