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楔子·镜中窥花</h1>
安芸芸是一只快成年的红狐狸精。
按照狐狸精家族——正式名称应该叫灵狐族,用毛皮颜色划分出的等级,她不过是最底层的小喽啰,上面依次压着的除了灰狐、银狐两座大山,还有...最顶层的白狐。
白狐是灵狐族最稀有最神秘的存在,也是所有灵狐的起源,除了每年的祭祀仪式,平时她这种底层灵狐根本没机会见到。即使在祭祀日她也只是远远地看着,模样都瞧不清。
安芸芸一直都是这么想的,直到今年。
宗家传信,今年有一个奉花侍女身体抱恙,指名要红狐顶替,正好选中了年纪合适的她。
她妈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快激动哭了,拉着她一宿没睡,反反复复念叨该如何如何注意言行举止,千万不能在家主面前丢脸。
安芸芸也难掩兴奋。奉花侍女是游行时走在最前面撒花瓣的灵狐,以前她每年都羡慕那些衣着华丽的漂亮姐姐能够为家主开路,她们看上去全都神采奕奕、光彩夺目的,光荣极了。
最重要的是,奉花侍女还负责为家主穿衣梳妆。她可以近距离看到家主,说不定还能搭几句话。
祭祀的前两天安芸芸都没能睡着觉。她在心中一遍遍演示着宗家派人教她的流程仪式,默默期待着它的到来——这对她来说比任何学校里的考试都重要。
那天天不亮她就去了灵狐族的宗祠。在这里,亭台楼阁依山傍水,花雾缭绕,结构精巧的木质长廊穿梭在姹紫嫣红、莺鸣翠柳之中,梦幻得像另一个国度。岁月好像没有留下过丝毫痕迹,尽管外面的世界早已充斥着钢筋水泥和摩天大厦,这里还是保持着某种经久不衰的古韵。
她激动的心情在见到家主那一刻达到了巅峰。
那时她和另外叁个奉花侍女都在东边的阁楼等着家主到来。那叁人都是银狐,很明显是一起的,见她来了只齐刷刷扫了她一眼,主动打招呼也不回应,地位差距泾渭分明。
从早上到现在,这里的灵狐没有一个搭理过她。她还听到有人窃窃低语,羡慕她区区一只红狐能做奉花侍女的同时,质疑家主的决定。
“一定是家主身边那只红狐搞的鬼。”
安芸芸听见有人这么说。
她很疑惑,家主是最最尊贵的白狐,身边应该都是银狐才对,怎么会有像她一样的红狐存在呢?
如果那只红狐也在就好了。同为小喽啰,她们说不定还能交流交流。
正这么想着,雕花木门被人推开了。
她下意识侧过头,然后愣在了原地。
这是...狐仙娘娘吗?
每只灵狐家里都会供奉狐仙娘娘的画像——那是她们灵狐族的起源。传说狐仙娘娘是天上仙,因为和凡人相爱选择留在人间,这才渐渐繁衍出灵狐一族。
走进门的人和画像如出一辙:人形狐耳,白发白睫,身后垂着条蓬松的大尾巴。
看到她的瞬间,你会想起冬天的第一片雪。那是晶莹的、洁白的、耀眼到刺目的、由天空苦心雕琢的,最独特的花。
这不是任何人类或者狐狸可以拥有的美。
她脑袋一片空白,只能想起课本里的那句诗: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以至于其他叁人已经微笑着上前行礼打招呼的时候,她依旧呆呆地杵在原地,等到家主走到面前她才回过神,七手八脚地作揖行礼:“见,见过家主。家主贵安。”
好近。近得她可以看清家主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什么表情,唇是紧抿的,夕阳般的金瞳好像失了焦,不知看着房间的哪里。
那叁个银狐少女好像有些惊讶,互相眼神交流了一番。待家主走到梳妆台前,她们十分熟练地拥上去替她熏香、梳发、更衣,让本就手足无措的安芸芸更迷茫了。
她该做些什么?
在尝试着加入一起梳头的队伍被剜了一眼后,她默默缩到了房间的角落,检查几人的衣饰是否齐全。
“你过来。”
她一回头,发现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她。
“安芸芸,对么?过来吧。”
好温柔的声音,和她冷漠的面容完全不同。
没做错什么吧?她有些忐忑地挪过去站定。
“替我去晏春楼找一个人,好吗?”家主把一块精致的玉牌递给她,“他叫安楚随。如果他…还在那里的话,让他过来。麻烦你了。”
她是血脉最纯净的白狐,本来可以利用血统压制像使唤狗一样使唤她,现下却用着征询的、请求的口吻。
安芸芸头一回在这些上位者面前感受到了尊重。
她接过那块玉牌,低下头诚惶诚恐又殷切地说:“好。”
在晏春楼转了叁圈,又拿着玉牌示人四处打听后,她才在木楼后方的山溪边找到家主要的人。那是个看上去二十来岁的男子,身材高瘦,肩宽腿长,相貌清俊,生着双与家主相似的魅人狐狸眼,却被一副金丝眼镜衬出了书生气,任谁看了都要称一句文质彬彬。
他穿着灵狐族特制的月白色窄袖长衫,正凝视着汩汩流淌的山泉,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似乎有些…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