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三平跟钱雨一进家门,就看见正屋堂上一家子齐齐整整,所有人都在屋里,除了几个上学的。
老大一家子混不吝,老二家满脸的气愤,老四一家则是缩着当鹌鹑,黄老太拉着小女儿的手坐在椅子上抹眼泪。
“我辛辛苦苦把你们几个拉扯大,个个都当心肝肉一样看,现在日子刚好过一点你们就闹分家,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刘二桃闻言就冷笑:“妈,你也别别样说。我出去给人家干活,挣了五块钱回来。你扭脸就说要充公,给我留了五毛钱,剩下四块五你捏在手里说是给我家老大攒娶媳妇的钱。这钱攥手里捂了半个小时没到,你就偷摸把钱塞给大嫂。我倒是想问问,我挣来的钱,凭什么要给大嫂?都一样是媳妇,我忙家里的活还忙外面的活,老大家的又帮了我什么?凭什么我挣的钱还要贴补给大房?”
黄三平这才知道今天这桩事情的起因,他心里不免惭愧,要不是他媳妇把老二家的弄出来做事,何至于有这五块钱的争端?
黄老太那边已经呜呜咽咽哭上了,黄三平想上前去安慰下母亲,大不了,这五块钱就自家出了,贴补给二嫂家。总不至于为了五块钱分家吧?
正待说点什么,只感觉到手臂一紧,钱雨面无表情,黄三平却不敢再动弹了。
钱雨千叮咛万嘱咐过,说是他俩挣的钱不能往外说,他要是站出来说自己手里有钱……
那边黄老太还在死犟着嘴:“这不是小云怀孕了,怎么说也是我第一个重孙辈,我就是给她四块钱让她买点补身体的,怎么就十恶不赦了?”
刘二桃僵着脸:“哦,那是您重孙辈,你心疼。我们家老大现在还是光棍一条,照您这种贴补法,合着您这辈子就只要一个重孙是吧?她范小云怀孕干我什么事?她公婆是死了吗?要拿我的血汗钱养他们的孙子?”
这话可太诛心,黄老大一蹦三尺高。
“泼妇你咒谁呢?老二你就这么干看着?”
黄老二嬉皮笑脸的没个正型:“大哥,我媳妇也没说错啊,你跟嫂子都身强力壮的,怎么自己儿媳还要咱娘贴补?你俩又不是手断了脚断了,自己挣钱去贴补儿媳嘛。”
范小云抱着肚子躲在最后面,她真不是故意的!就是早上看见三婶拿钱回来,她才一时动了心思,撺掇了老太太几句而已。谁知道就四块钱,怎么就闹到要分家的地步了?
她怎么承担的起这样的名声!
黄老太看着态势控制不住,在心里把老二两口子骂了几个来回,最后才丧着脸扮可怜:“罢了罢了,你们都大了,哪儿是想要个什么公道,不过就是想分家。我老婆子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早死,要是早死了就不牵累你们了。你们既然要分,那就给你们一家子分出去。”
钱雨在旁边憋着气,她自问跟着妹子见了世面,但黄老太这样的人她是真的没见过。谁家分家分的这么不伦不类,把老二一家分出去,留下剩下两家继续给大房供血?
还不等她说什么,旁边老四媳妇率先不干了。她是嫉妒钱雨,长得好还是个城里人,平日里挤兑几句也能显得自己高人一等,但她又不是真蠢!
现在老太太对他们这一房还好那是因为有老二一家在前面撑着,再不济还有老三两口子卖力气。现在把老二一家子分出去,老三两口子也不回家在外头做买卖。就剩他们四房跟大房在家,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老太太会偏着谁。
“娘,话不是这样说的,单把二哥一家分走,我们也不好意思留家里了。别人说起来还以为是我们把二哥一家挤兑走的。对吧三嫂?”
钱雨冰冷着一张脸,目光如炬看向这个总是拉她下水的弟妹。
老四媳妇忽然打了一个寒颤,心里也后悔。她男人早一段时间就跟她说让她敬着点老三媳妇,没看见老三媳妇一天比一天硬气,说不好手里已经存下钱了。偏生她这些年已经习惯钱雨不声不响,每次都管不住自己的嘴。
黄老太脸色不好看了起来,老四是她的小儿子,这些年她虽然偏着老大家,但也没亏待过老四,怎么才要分家,老四家的就跳出来。
“嫂子们不过是看不惯我,觉得是我拖累几个哥哥了是吧?那我明天就随便找个人嫁了,省的你们吵来闹去,娘年纪大了,你们干嘛这样气她。”
黄萍萍心里也忐忑,最近家里气氛不对她是知道的,但怎么就至于分家?分了家,她就要跟着大哥一家过吗?
黄萍萍心里发憷,大哥一家什么德性她还能不知道,一家子自私鬼。只是她这些年捧着老娘,顺带着也捧着大哥一家。真要是分了家,娘再一糊涂把自己的婚事交到大嫂手里去,那她可是真要哭死了。
黄老太看女儿这样,当即就抱住女儿一顿恸哭。
老大媳妇也抱着自己的儿媳抹眼泪:“这家里就没咱们的存身地啊,就是要点钱吃点东西,我好不容易有个孙子,怎么就犯了天条一样叫你们批、斗我!”
老二一家站的贼稳,刘二桃前几天回家带回来的红烧肉跟肉包子那叫一个香!他们一家四口窝在屋子里吃了个干净。
刘二桃还说了,不能再跟着大房四房一块混,要不然一家子还得沤在一起穷。
黄老太今天唯一一句明白话就是,他们二房确实是想借口分家的。
“娘,你不用在这里哭,分家了又不是我们不掏养老钱。该怎么孝敬还是怎么孝敬。而且这些年我们种地卖力气也不少,对得起一家子。常言道,树大分叉,人大分家。去年包产到户时候就说了要分,后来是你说等个一两年,现在一两年也过了,大哥家儿媳妇有了,孙辈也有了。怎么,非得让我们等着把大哥家几个孩子都送到毕业结婚有孩子才能分?”
黄老二今天算是豁出去了,他媳妇不能说的话他来说!这些年他一家子没少出力,结果到现在竟然连儿子的结婚钱都攒不出来。凭什么呢!
黄老太被自己儿子堵的要上不来气,儿媳妇闹事她能拿捏,儿子都跳出来说难听话了,她也只能认。
“行了!你说来说去不就是要分家?反正你娶了媳妇忘了娘,我当娘的还能怎么着你?分就分吧。”
“家里一共是七间房,给你分一间,地按人头的,该是多少是多少。口粮没多少了,给你们折个五十块钱,你们自己买着吃。”
黄老二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下文,整个人都气笑了。
“娘,这两年卖粮食的钱呢?”
黄老太脸色有点不自然:“哪儿还有什么钱,家里这么多人,吃喝开销,穿衣上学的,谁不花钱?”
刘二桃一个健步冲进里屋,黄老太愣了好一会儿才慌忙喊道:“拦住她!赶紧的!”
她家的钱都不存银行,全是放在黄老太枕头底下的一个布包里。老大媳妇跟着冲进屋里,要去拦刘二桃。
但她吃的胖壮,刘二桃敏捷的左右跳转,终于还是拿着布包出来了。这一拿就知道黄老太没说瞎话,布包轻飘飘的,显然里头没多少钱。
一群人看到布包里放着薄薄的十几张大团结和几张毛票,都惊呆了。
去年包产到户,家家都能有个几十块的进项,勤快点的更是一百都有可能。黄家人口多分的地也多,今年比去年的收成还好,还有卖菜的进项。乡下人吃喝都是现成的,这两年光是挣的就至少有四五百,再加上早些年的积蓄,再怎么花也不至于现在只有一百出头的钱吧!
刘二桃声音都嘶哑了:“娘,我跟老二没日没夜的干活,地里一呆就是一天,卖菜更是风里来雨里去,去年老大家办酒花了大几十,聘礼花了一百,这两年家里什么大件都没添过,怎么就剩这么点钱?”
黄老太身体硬朗,又不用看病吃药,家里开销大也是几个孩子,但再开销大也就是一年二三十块钱,怎么也不至于存款缩水到这点!
黄老太看秘密被戳破,也不再扮可怜,而是撒泼起来。
“怎么的?你还要来质问你婆婆?刘二桃我告诉你,这家还轮不到你做主!这钱我就是花了,花在你们一家四口嘴里了!谁来问我都是这么说!你现在想找我茬也就是想分家!我告诉你,分家就分家,分家就是我刚才说的那点东西,别的没有!”
黄老二拉着气急的媳妇,目光扫过明显心虚的老大一家,满脸愤怒的老四一家,还有惶恐的老三和神色冷漠的老三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