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瓒眼神儿越发冷了几分,却忽得瞧见地上还有遗漏一纸书页。他低下头去捡,却冷不丁瞧见一枚平安符。
也被水淋湿了,正面“平安”两个篆字,背后用金线绣着“免遭血光之灾、免遭皮肉之苦、免遭匪盗之患”。
看了半天,忽得明白了,便举起来问他:“这是什么?”
沈鸢刚刚系紧了披风,见了他手上的东西,骤然红了耳根。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退了一步,重复了一遍:“……什么?”
卫瓒蓦地笑了起来:“万安寺求来的?怕我揍你?”
沈鸢又退了一步,半晌道:“不过求着玩得罢了。”
隔了一会儿,又说:“再说,你传到庙里那话的意思,不就是要……”
想起那荒唐的话,越发神色怪异,裹着披风的整个人,都被他笼罩在阴影之下。
仰头瞧他,眉目艳丽,面色却苍白。
不知是不是因为褪下了白裘,越发显得人清瘦。
他想,这小病秧子,多半是把他那话当做威胁了,以为他是恨得牙根痒痒,让他回来,是为了揍他。
他却不知怎的,忽然冒出一句:“你怕疼啊?”
沈鸢似笑非笑说:“怎么,难道小侯爷异于常人、性喜疼痛?”
“若真是如此,我倒乐意效劳。”
他想说的却是另一句。
你既然怕疼。
怎么还说愿意让我揍一顿呢。
半晌,却俯下身,将平安符重新系在他腰间。
垂眸笑道:“既怕疼,就好好系着。”
指尖穿过平安符上的流苏穗。
他瞧见沈鸢微颤的嘴唇,和窘迫不解的眸子。
“卫瓒,你……”沈鸢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想伸手碰一碰他。
非常想。
却到底只是替他拢了拢披风。
他笑着说:“去号房烤干了再走,回去叫他们把炭火烧旺些。”
“省得着凉。”
第4章
沈鸢到底是没让他送,自顾自爬上马车去了,卫瓒在学里也不大呆得住,早早告了假,回府去拜见母亲。
却在侯夫人门口,瞧见几个丫头在那冲他使眼色。
一个压低了声音道:“大夫人来了,您且避一避。”
这头说大夫人,也就是卫三卫四两个的母亲,他该喊一声大伯母的。这些年仗着辈分和出身要金贵些,没少来给侯夫人添堵。
以至于丫头们都不大爱见这一家子。
他年少时,虽不爱应付这家子,却想着避一避便罢了,平日里还是如亲戚长辈一般对待。
谁知后来他身入诏狱时,只有母亲因病得以幸免。京城局势大乱,大房一家想逃出京去。甚至打起了侯府银钱的主意,带着好些家丁仆役、来靖安侯府打砸混闹。
母亲先是丧夫,举家入狱,又逢这样的恶事,自此一病不起。
当沈鸢千辛万苦将他从狱中捞出时,他甚至没来得及见母亲最后一面。
至死遗恨。
丫头见他无故发呆,又小声劝了一声:“二爷不爱应付,便避一避,省得让她占了辈分便宜,还要说嘴。”
卫瓒却将那眼中的神色收起,笑着摆了摆手,刚到门口,便听见里头大夫人在那絮絮道:“我是来寻你评评这个理,那兄弟两个平日把瓒儿兄长似的敬着捧着,好端端却让他打出门儿去,这么些下人都看着,我还有什么脸来上你的门。”
他母亲向来温和,只端着茶笑说:“大嫂这是什么话,孩子玩笑罢了,瓒儿平日里最疼兄弟们了。”
大夫人却道:“按理说,我家那两个皮糙肉厚的,吃些亏也就吃了,只是若是让京里其他人知道了,倒要说咱们小侯爷不恤兄弟,是个冷血无情的了。”
侯夫人闻言便冷了脸色。
自打卫瓒跟父亲去过一次边关,立了功回来固然是好事,只是年少成名,外头时常有人编了故事瞎话来传。
开口闭口,便是碎了脑袋、撕了手臂的,说得很是骇人听闻,竟落了个残忍狠辣的名声。
京中好些孩子都避着卫瓒走。
这次话传出去,还不知道是个什么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