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官神色也带了几分忧虑,半晌道:“白将军,你怎么看。”
白振铎忽得不复之前那喋喋不休的奉承模样,皱着眉看了卫瓒半晌,嘀咕说:“他能行么。”
“人都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卫瓒这人在京里无法无天惯了,只不留情面说:“白将军进城那会儿可不是这么说的,刚刚还说我是将星下凡来着。”
“将星又不是桃儿,还分什么有毛和没毛?”
沈鸢闻言好笑。
白振铎顿时脸噎成了个猪肝色:“那是……”
主官重重咳嗽了一声。
旁边的军师模样的男人也咳嗽了一声。
白振铎像是被什么封了嘴巴似的,不情不愿说:“明儿先来看看城军,余下的明日再说吧。”
……
白振铎嘴上说官舍冷清。
可沈鸢真正进去一瞧,却发现打扫得纤尘不染。连枕褥都是崭新的,棉被里续了厚厚的棉花,针脚细密,不似是买来的,倒像是自家人给做的被子。
康宁城僻远,不讲究熏香,却在瓶子里插了一枝橘花。
玉屑似的白花,香得沁人,沾着几滴露水,还是今晨刚摘来的。
沈鸢看了一圈,便至堂中,却见着白振铎正立在门外踟躇,见了他,却是面色一僵,喜不似喜的怪模样。
沈鸢问:“白大人有事?”
白振铎咳嗽了两声,浑然不似刚来时面对卫瓒那滔滔不休的热情,面对他,却是犹犹豫豫开口说:“沈大人,你与卫小侯爷关系可还好么?”
沈鸢怔了怔,想起白日里头接管城军一事,会意说:“卫瓒……卫小侯爷虽年少,却骁勇善战,也经过数次战役,随侯爷出征过,他立功擒获敌将那次,带过的兵比城中更多。”
“白将军不必忧心。”
白振铎应了一声,仍是固执说:“草原作战,与攻守城池,终究不同。”
——之前还一口一个卫小侯爷呢。
沈鸢颇有些好笑,说:“白将军若觉着不放心,明日也不妨想法子试一试他,既要带兵,上下总要一心,不能有疑才是。”
说到底,他也有些坏心眼,乐意见卫瓒被人为难一次。
省得卫瓒走哪儿都让人捧着哄着的,叫人见了就来气。
白振铎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说:“我前年曾去过京中述职。”
沈鸢早听过这话了,不知这人怎么又提起。
白振铎说:“那时本想去见你一面,只是听人说,你寄住在靖安侯府,与卫小侯爷关系不甚好。”
“那时靖安侯不在京中,我营中军师叫我不要贸然上门去,免得给你添了事端。”
“听说你身体不好,我还偷偷给你送过一篮子药材。”
白振铎说:“你若没收到,便当没这回事。”
沈鸢却怔了半晌,忽得笑了起来:“……是有一篮。”
的确是前年的事情,没头没脑地送来了一整篮的名贵药材,拿块布盖着就送来了,也不说是谁送的,知雪神经兮兮检查了好半天,才肯拿回去用。
竟是眼前这人送的。
白振铎见他笑了,才终于松了口气,几分豪气笑道:“我就说嘛,你还是记得的。”
“军师他们就是想得太多。”
“你不晓得,我们一早便瞧见随行的名单里有你了,还听说你中了状元,我说要给你摆酒庆贺,让他们给拦下了。”
“说什么若你与卫小侯爷不睦,抢了主官的风头,小侯爷怕是要为难你,还说你未必愿意见康宁城的人,叫我不要……”
说着说着,不知是触动了哪个机关,或是让谁给叮嘱了。
又忽得不会说话了,支支吾吾说:“我的意思是,你……不会不愿意见我们吧?”
“从前玉将军,就是你父亲,便是我的将军,我从新兵时便跟着他,这城里许多兵也都是……”
沈鸢直到进这康宁城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愿不愿意来这里,愿不愿意见这些人。
可如今站在这里的那一刻,他便生出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仿佛他等了这里许久。
这里也等了他许久。
他说:“这里很好。”
白振铎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说:“你在靖安侯府……”
沈鸢说:“也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