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透进来一丝风,窗前的纱帘微微拂动着,带得地面上映出的灯光和夜色也晃晃悠悠。
程澜听着他的话,认真思索后,摇摇头:
“没有谁的人生该被以‘失败’来形容,主人公生命中那些悲剧,没有一件是他的过错。他只是缺个在悬崖上拉他一把的人。”
“……可能吧。”
“不过其中我有一点比较好奇,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嗯。”
程澜若有所思道:
“故事的主人公,患有严重的心理疾病,他没有工作,也没有亲人和朋友,只有一个相恋八年的男朋友?”
“嗯。”
“那或许我可以这样形容——他是一座孤岛。他联系外界的唯一途径是他的恋人。这是个很危险的信号,因为作为抑郁症患者,他对正向情绪的需求很高,如果他生活中唯一的亲密对象无法为他带来好的情绪和影响,那么他很难自救,甚至会越陷越深。”
“是这样。”
“那么我还有一些问题,我想问问,主人公为什么没有工作?”
“一大部分是病情原因,再就是……受的打击太多,过去与现实的落差感太强,他觉得自己做不好,所以不敢尝试。”
“这样的心态……他的恋人没有试图给他鼓励吗?”
“没有。”
陈濯顿了顿。
聊到这里,他自己也发现了问题所在,没忍住自嘲地轻笑一声:
“他那位恋人说,‘确实’。说他的病会给别人添麻烦,没人愿意承担这些,所以别给别人带来困扰。反正早知道做不好,就不用去尝试,免得伤心难过胡思乱想。”
“那么社交问题呢?是主人公自己不愿意社交,还是……?”
“有尝试过,但那人总会以关心的名义,减少他和外界的接触,然后跟他说,他不需要那些人,这世界上只有他是真心为他好,他有他就够了。”
“那么,故事的主人公为什么这么信任恋爱对象?是爱吗?”
“也不是。”
陈濯微微蜷起手指: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他最无助的那段时间里,他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那我可能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程澜想了想:
“当然,我知道的不多,只是根据已知信息稍微猜测一下,不一定正确。
“从你的描述来看,主人公和他这段关系的起点就不是爱,因为那人在主人公最难的时候陪在主人公身边,才导致对方对他产生了依赖,所以这段亲密关系的起点是依赖,并不是爱。那人可能也清楚这一点,那么,为了维持这段关系,他会怎么做呢?
“从刚说的那些情况来看,他选择把这种依赖保持下去,甚至放大到极致。
“所以他切断主人公的社交圈,让他的世界里只有他,并且阻止主人公自救,平时可能也少不了否定、贬低主人公的自我价值,让他自卑、自我怀疑、自我厌弃,以抬高自己的位置,强调自己的唯一性,使主人公离不开他,从精神上把伴侣捆绑在身边。
“这种情况我们叫做精神霸凌,也就是pua。”
“……”
听见这些,陈濯微微垂下眼,沉默了很久。
空气陷入安静,只剩了金属摆件晃动时的细微声音。
程澜耐心地等着陈濯回神,直到陈濯重新开口。
在安静的室内,他话音里那丝轻颤显得无比突兀:
“所以,他病情一直加重,没有好转,并不全是他的问题,对吗?不是他没用,不是他懦弱,也不是他想不开……是吗?”
“对,不是他的问题。”
程澜不自觉放轻了声音,语气很温柔:
“人生变故、生病、遇见不好的人,哪个都不是他的错。陷入泥沼无法自救,唯一的救命稻草却是刺向他的尖刀……谁都没资格指责他。”
听见这话,陈濯又沉默良久。
窗外的风停了,金属摆件摆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小,最终停了下来。
室内一时除了呼吸声再无其他,直到陈濯从沙发上站起身:
“今天就到这吧,谢谢,跟您聊天很舒服。”
“不用谢,这是我该做的。”
程澜点点头,起身送他到房间门口,却在他离开前,开口叫住了他:
“陈同学,我还有句题外话想问。”
“您说。”
“请问,故事的主人公小满,后来怎么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