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瓶应了一声,翻身要起来,却忽然觉出后腰上被突出的硬东西抵着,隔着秋冬的衣裳也依旧明显。她愣了一愣,登时红了脸,心知他洗了澡怕是不会直接睡下了,又羞又气,咬唇乜了他一眼,不想那两眼秋水横波,反把那东西乜得又涨了几分。
作为回应,裴容廷似笑非笑拉住她的手腕,把她重新拽回了自己怀里。
银瓶搬起石头自压脚,推着他嗳了两声,也再发不出声音。
转天一早儿,银瓶找个机会便揪住了静安,细细盘问他李家的事。问来的消息倒与大奶奶说的差不多,那李家小子的确是个踏实性子,认得字,并不吃酒赌钱,长得也端正。银瓶听说,倒真的有些动心,想去问问桂娘,奈何她的发热还没完全退散,整天睡着,倒是大奶奶心急,又打发人来问。
银瓶只好说:“二爷虽肯了,总还要问问桂娘的意思,怕是要等她身子好些再回奶奶的话。”
然而这八字还没一撇的话,传到大奶奶耳朵里,便成了板上钉钉。她是读书人家的小姐,从小当惯了主子,丫鬟在眼中不过是个玩意儿,想二爷都应允了,那桂娘愿不愿意又有什么要紧?
大奶奶当下便找来李瑞两口子,夸下海口,大包大揽,又要帮他们置办彩礼,只把两口子喜得要不的,忙跪下来奉承。大奶奶总算有了事可忙,也当桩正经事办起来。
过了两日,家中的筵席总算热闹过了,人人神疲力倦,只有大奶奶精神百倍。裴容廷升了官,比从前还要忙碌,成日不在家;桂娘也渐渐病退,这一天早上终于能起身,正拥被倚在榻上吃药,忽然见门帘一掀,是银瓶走进来。
桂娘咳了两声,勉强笑道:“你还是别进来的好,屋子里才煎了药,仔细药气冲撞了你。”
银瓶笑道:“嗳哟,哪里就这样娇气了?”说着走到床边坐下,替她整了整头上搭着的青绸汗巾,又道,“现在有一桩喜事,但要先问问你的意思。”
桂娘听见“喜事”两个字,先怔住了。银瓶已经讲起来,仔仔细细要把大奶奶的意思和李家的情形说给她听,可才开了个头,桂娘便打拨浪鼓似的摇起头来,咬牙道:“不中用。”
银瓶笑道:“你先听我说完罢,我看那小子倒还好——”
“姑娘不必说了,想让我嫁人,除非等我死了。”桂娘打断了她,苍白的脸,垂着眼睛,吊梢眼飞扬地勾起来,可眼中只有茫茫暗淡。银瓶没明白她的意思,因悄声问道:“那你将来有什么打算?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罢?”
“怎么不能!”桂娘一开口便剧烈咳嗽起来,银瓶忙去替她拍打,桂娘却推开她的手,喘着气道,“既是二爷买了我来陪着姑娘,你在一日,我服侍你一日。若有一日不得不散了,我自去寻个去处,便是当街讨饭,剃了头当尼姑,也再不嫁男人。”
发起烧来头疼,因此桂娘太阳穴上贴了红膏药,穿着红小衣,红缎袄,头上搭着天青的汗巾,身上拥着闪缎翠蓝锁线棉被。艳俗的色泽,然而她眉头紧锁,神色凛然,冷艳的脸,是彩绘绣像画里才会有的贞洁烈女。
银瓶一时被震慑住了,半日方道:”也别把话说得那样绝对。其实也不是所有男人都不堪,你若不喜欢这李家的就罢了,等回头咱们遇见好的,再慢慢”
桂娘冷冷笑了一笑:“我知道姑娘是为了我好,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你的运气。二爷待你的样子,大约一万个人里也找不出一个。”她低下头抓紧了被子,“我九岁上就被老子卖了,为了多卖两个钱还赌债,特意往脏地方卖。我离开家的那天,天还没亮,下了很大的雨,弟弟跟着人牙子的车一路追出村口,哭着往我袖子里塞了两个煮鸡子儿。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后来辗转着……辗转着我到了苏州白家,做了戏子——戏子粉头,也是一样。”
她疲惫地倚在了身后的护炕上,仰头缓缓吐出一口气,不让眼泪掉下来:“叁回。梳笼我的那一晚上,白司马拿我去笼络北边来的皇商,一共叁个人。那年我十叁岁。银瓶,有时、有时我真羡慕你,可是我知道人各有命,强求不来的。我一世为人,已经吃够了男人的苦,恨不得他们立即就死了,更别说——”
银瓶把手捂住她的嘴,忙不迭道:“姐姐!别说了,你的心思,我都知道了。”
桂娘的眼泪始终没有掉下来,倒是银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桂娘好笑又无奈,反爬起来劝她。就在这时,忽听窗外有个小丫头叫道:“银姑娘,大奶奶打发人来请你过去呢。”
银瓶忖度大奶奶又要问她桂娘的意思,便把桂娘推回了枕上道:“姐姐好好歇着罢,我过去,正好和大奶奶推掉那件事。”
她抽出手帕子,一面抹眼睛,一面出门往大房去了。谁知才进正房起坐间,便见除了大奶奶坐在榻上,地上站着几个穿青绢夹袄的管家婆子,另有一对夫妇挨着炕沿站,都有说有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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