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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我跟你一块过去。”指导员回房间拿上棉帽。

        刘话拉住了他:“指导员,那凯阳呢。”

        龚毅龙看了眼沈凯阳,叹了口气,在他面前总觉得自己有所亏欠,不忍心再强加什么,于是说:“先在连队里吧。”

        “是,指导员。”沈凯阳高兴地答应了。

        龚毅龙正想走,但刘话还是不放。

        “干什么啊?还啥事。”

        “指导员……我现在就开始写检查,写好了让您过目,成么?”

        龚毅龙无奈地瞪了瞪刘话,撇过脸去边戴棉毛边说:“没必要了,这事儿连长他一大早就向值班室报了,把责任全自个儿揽了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话听得愣了:“怎……怎么会这样?”

        “就是这样,你这臭小子!碰上崔斐那家伙还死命护你,早上和崔斐抢电话差点打起来,以后好好表现,别让他失望了,懂吗?”龚毅龙说完随着巍邢岚离开了连队。

        两天后,正好是个周末,王天航打着哈欠端着脸盆出去洗漱,突然门被推开,寒气呼啸着窜进走廊,一个哆嗦人立马就清醒了,他想破口大骂一句,定睛一看,门外站着的竟是巍邢岚和万小柱。

        “万小柱!”王天航兴奋地大叫起来,兴冲冲地跑进了瞪大眼使劲上下打量:“真是你啊!回来啦!”说着狠狠地打了万小柱的胸口一下。

        “干嘛啊你!”万小柱冲他吼。

        王天航回头大声嚷嚷开:“万小柱回来啦!同志们!”一班的弟兄们一窝蜂地跑了出来,围住万小柱七嘴八舌地问长问短,他乐呵呵地和大家笑闹成一片。

        万小柱看看周围,没发现沈凯阳。

        沈凯阳正立在房间门口远远地注视着,万小柱咧嘴一笑,眼睛一挑冲他打了招呼,沈凯阳浅浅地回了个笑。

        不多久,连里吹哨开饭,万小柱已经吃了,而沈凯阳没办法跑步只能等别人帮他把饭打回来。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他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凯阳蹲在小马轧上,背靠着床沿减轻些压力,他抬头看看正对面坐着的万小柱,见他也看着自己,又赶紧低下头,袖口上的血迹几天下来已经变成了深褐色,觉得非常刺眼,无意识地用手来回抚摸。

        “凯阳,你没什么事吧?”万小柱先说话了。

        “没事,你呢?”沈凯阳这才把一直想问的话脱出了口。

        “我命那么硬怎么可能有事?医生说什么轻微脑震荡,我看是吓唬人的,从我醒了以后就觉得和平时一样,没啥震荡的感觉啊……就是后脑勺这儿,听说被缝了八针,我昏得什么也不知道,再来个十针八针的我也不知道,哈哈,你看你看。”说着把马轧搬到沈凯阳旁边,扭过头让他看自己的后脑勺。

        万小柱永远都那么乐观,沈凯阳甚至怀疑在他的生命中有没有叫伤感的东西,那种至少对自己来说致命而又挥之不去的诟病,他有些羡慕,为什么自己就是做不到像万小柱这样的坦荡和坚强,在他面前自己真是个弱者。

        突然想起了那句出自自己口里的话,我们不是同一类人,现在才明白,是万小柱活在他的上层,并不仅仅因为他的先天条件顺应大环境的需要,更在精神上将他比了下去。

        不过此时沈凯阳却火不起来,失去他的这四天里才明白,身边有万小柱在是件多么好的事,沈凯阳轻轻触碰了下万小柱后脑勺上那块厚实的纱布,感觉里面掩的是一个骇人的无底洞,这伤是由自己的冲动而造成的,轻轻抚过的每一下都觉得指尖被电了般麻木。

        “小柱,你恨我吧。”

        “怎么会!”万小柱听了这话,惊讶地转过头瞪着沈凯阳。

        “因为我你才会搞成这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事啦!这么点小伤算什么啊!”

        “那什么算大伤?缺胳膊少腿?”

        “只要能保护住你,拿去就是啦!”万小柱开玩笑似的把袖子往上一拉,露出手臂伸到沈凯阳面前晃晃。

        沈凯阳一怔,盯着万小柱的胳膊看了许久,竟觉得鼻子发酸,眼泪猛地掉出眼眶。

        “怎么了?怎么又哭了!”

        沈凯阳摇摇头,什么也不说。

        “行行行,我绝不缺胳膊少腿,我缺了这缺了那,谁保护你!别哭了。”

        “你干嘛要保护我?”

        “你还记得有一次班务会后指导员把你和我叫出去谈话吗?他训了我一顿,说拿你的稿子上台演讲这事肯定对你打击不小,要我今后照顾着你,因为这是我欠你的,我一直记着这话,保护你是我万小柱的使命啊!”

        “原来是因为指导员叫你这么做你才做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是不是,就算指导员不对我下命令我也会!”

        “安慰我吧?”

        “哪是安慰你啊!是事实,哎,凯阳,我本来嘴就笨,现在脑子一震荡就更笨了,我解释不清楚,你……你不信我?”

        万小柱百口莫辩的样子,沈凯阳实在不忍心继续存心刁难下去,不过他的表现与言语,有这么一个又壮又愣的小老虎能说出会保护好自己这样的话,让他觉得特别有安全感,很自然地挽过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可万小柱顿时就僵住了,坐得笔直,一动不动,沈凯阳觉得奇怪,抬起头打量,竟发现他的脸涨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朵根,“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

        “没什么你脸红什么?”

        “我没有。”

        沈凯阳噗嗤笑出了声,联想到之前巍邢岚和方仲天的那事,半开玩笑地说:“我说小柱,你不会喜欢我吧?”边说还伸手揪了揪万小柱通红的耳朵。

        万小柱没有回答,保持着沉默,这一沉默,让沈凯阳也觉得事情有所不对劲,忙撒开挽着的手退回原位坐好,心砰砰地跳得厉害,都能感觉到胸腔里有力的搏击声,带着一股热流直窜到头顶。

        “那个……”万小柱开了口,说了什么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什么?”沈凯阳追问。

        “没什么。”

        “哦…”

        “凯阳你饿么?我给你去搞点吃的。”

        “不用,他们会给我带回来。”

        又是一阵沉默,气氛已经干到不行,屋里的暖气并不算特别足,万小柱却已经紧张得冒了一头细细密密的汗。

        “凯阳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我就随便问问。”沈凯阳当然还没失去理智到把巍邢岚的事就这样说出来,只是这个玩笑的后果让他真的不知该如何收场。

        “我确实挺喜欢你的……”万小柱心想,既然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不如就把实话说了算了,反正已经没有撤回的余地。

        “可我……”沈凯阳转过头看万小柱,他也正注视着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万小柱那张充满了少年的稚气与活力的脸上有那样一股只有这年龄才会有的无所畏惧的诚恳与憧憬,部队渐渐将他的眼神磨砺出不肯认输的坚定光泽,乌黑笔直的眉毛在白皙的肤色映衬下紧锁出刚刚好的严肃,微张的粉红色嘴唇薄薄的,依旧因为紧张而急促地喘着气,露出两颗洁白的标志性犬牙,这样子,很难让人心中不泛起动容,他是一名已经为了战争做好准备的战士,他的背后没有了多余的是非纠结,纯洁地像白纸。

        沈凯阳有些看得出神,久久没有给出答复,万小柱觉得嗓子眼发干,抿了抿下嘴唇,很不自然地咽了口口水,“那…那我给你去食堂看看有什么吃的。”说完准备起身离开房间。

        沈凯阳拉住万小柱的袖口,他转过身,两人又沉默了许久,最终沈凯阳终于开了口:“小柱,这真的已经超出了我能掌控的范围,我对你,谈不上不喜欢,可是一定要再往前发展些什么,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你懂我的意思么…”

        万小柱坐回马扎上,咧开嘴笑得灿烂,天真地摇摇头:“你不讨厌我,我已经很开心了,再怎么说,我们还是战友啊!这已经是比朋友更亲密的关系了不是么?”听到万小柱这样说,沈凯阳也释然了许多,用力地点点头,“今后我还是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的!我一定说到做到!”

        万小柱一回来就和个没事人似的跟着大部队继续训练,而沈凯阳的腰就是好不了,休息被指导员判了无限期延长,平时别人出去训练,他就留在连队里帮指导员写写材料,整理整理连部卫生,还和文书一起把新兵连的黑板报给完成了,指导员对沈凯阳的文笔相当赞赏,给他空间自由发挥,写些关于来部队的感受的文章,准备当连里思想教育和政治工作的一个亮点向全师展示。然而沈凯阳心中更想的却是凛冽寒风中的训练场和自己的那一班子弟兄们。新训那么久过去了,大家在潜移默化中都有了兵的样子,走路昂首挺胸地摆直臂,一开始怎么看都不协调的队列动作,变得自然成化进精神里的习惯,很是帅气,非人的体能强化当初叫苦连连,现在大家身子都结实了,效果一出来,当然没人再抱怨。

        全队只剩自己成天弯着腰,从外形上就和这朝气蓬勃的军营格格不入,崔斐老说,军人最重要的就是腰板,挺直了腰板才能顶天立地做军人,军人应有的气节和威风劲儿都印在腰板当家的队列动作里,当过兵的人往哪儿一戳都与众不同,因为军人懂得挺直腰板的意义。

        早上,沈凯阳将班上的热水全都打满,趁指导员和文书没注意,夹着马轧溜出连队,到了训练场,沈凯阳发现连长,副连长,两个排长竟都到齐了,就他现在这弯腰驼背的样子,连长是一见就和吃了苍蝇似的讨厌,于是他蹑手蹑脚地走近,躲在树林外围一棵粗大的槐树后静静看,不敢大大方方地跑过去报告。

        队列里崔斐很简短地布置了下训练任务后,巍邢岚出列,下令让所有班长出列演示动作。

        巍邢岚想把示范队带到一个比较宽敞的区域,于是左后转弯跑步走,这样一个位置的变换,正好让排在第一个的刘话看到了躲在树后面的沈凯阳,他一惊,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眼睛直直地瞪着沈凯阳,后面的几个班长没注意,纷纷撞上了前面一个人的后背,这下可是在全连新兵面前出大丑了,巍邢岚忙叫停,上前几步厉声对刘话说:“刘话!你干什么!”

        刘话刚站稳,抬头就招来巍邢岚的一阵猛批,有些惊慌地说:“报告!……开小差了。”眼角却不住地往沈凯阳那方向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开什么玩笑呢你,跑了三年步还会开小差?看什么呢?”巍邢岚朝那片树林看去,沈凯阳见状不对,忙低下脑袋一个劲往树后缩,心里忐忑地念叨着“没看见我,没看见我。”

        “沈凯阳!”顾得了这头,却顾不得那头,当崔斐出现在沈凯阳身子左侧,背着手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他的名字,吓得他真差点连人带马轧摔出去。

        “到!”沈凯阳忙面对崔斐强行挺直腰板立正站好。

        “来这儿干什么?”崔斐又皱起眉头果真露出吃了苍蝇似的表情。

        “报告!”沈凯阳扭头看了看那边也正看着自己的全连官兵,不知哪来的胆子,大声向崔斐说:“连长!我要参加训练!”

        “训练?你训练什么?就你这样,连腰板儿都没了还训练,你现在能挺足十分钟军姿我立马批准!没事到这儿闹,快回连队去!”说完,崔斐挺身就走。

        “连长!”沈凯阳上前挡住崔斐:“连长,班长告诉过我们,一班是一个集体,班长还说,没有抱成一团的能力,连一只蚂蚁都敌不过,我不想做掉队,不想离开一班的兄弟,不能和他们一起训练,哪怕让我站在一边看着也行!连长,我求你不要让我回去行吗?”

        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沈凯阳振振有词一套套地在说什么故事,但看他那双充满希望与热切恳求的眼睛,也算是能从中读到一个战士该有的坚定与热烈了,崔斐有些动摇,但还是一本正经铁青着脸,可最终崔斐什么也没说,绕过沈凯阳回到训练场去,沈凯阳顿时一阵心灰意冷。

        巍邢岚跑到崔斐面前,说了些什么,对方点点头,然后笑着向沈凯阳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崔斐同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已经有将近半个月没站在队列中,沈凯阳尽量让自己挺得和其他人一样笔挺,但巍邢岚还是过来要求沈凯阳搬着马轧坐到一边去看。

        北风穿过这片空旷的训练场,呼呼地刮过耳边,在帽墙下的短发间磨出犀利尖锐的声响,风在严寒的天气里竟凝固得那么具体,就像一把刀刃,擦边从人身边割过,水泥地面深深浅浅的灰黑,给人冻住了的错觉。

        和这死寂对抗着的,是战士们奔跑跳跃年轻热烈的身影。

        各班跑步带开,班长下达训练计划,一声令下大家认真地操练起来,油绿的迷彩服充满生气与青春的活力,在灰暗的大背景中显得耀眼而震撼,不一会儿,战士们的额上就渗出了一层细而密的汗水,周围天寒地冻,身体里却燃烧起熊熊火焰,这种感觉非常奇特,仔细分辨,纹丝不动的战士们头顶,后背,都蒸腾着温热的水汽,还有班长们的口令,伴着浓白的一阵寒气,在苍穹下带着回响此起彼伏,化进原本飘荡在空中的那片隐隐晨雾中,显得有些空灵。

        沈凯阳被眼前的景象深深迷住了,眼睛失去转移的能力,连自己的存在也觉得有些捉摸不定。还是头一回,身处在外围看着自己的战友兄弟们训练,想着自己本也是这样的,表情专注,互相配合,努力地将所有的意识投进口令中,做出一动一动整齐的动作,血管里有一种膨胀欲出的冲动与激情。

        这就是军营,自己将要奉献出自己一切的地方。

        当奉献这个词从脑中闪过,沈凯阳有些诧异,从没有一个地方让他萌生这样的念头,也许,这就是命运的选择。

        风倒灌进领口,等沈凯阳从队列动作中回过神来,手脚都已冰冷到失去知觉,这样的天气下要让人一动不动地坐着,事实上比练得大汗淋漓更痛苦,他左右看看,发现不远处正好有个角落上洒有一线穿过两排屋檐的阳光,他搬起马轧蹑手蹑脚地转移阵地,坐定后才发现这一丝阳光照得到头就照不了脚,注定自己要在这北风中冰冻了,但有总比没有强。

        不过他没有意识到,现在享受的这线阳光,和马路离得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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