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纪某某年十一月上午,清河上空45亿岁的黄矮星终于在百忙的雾霭相会中让人一睹尊容。
一周前我还无法看清它,从南半球飞回来前的每一天我都无法冒着致盲的危险去看清它。但人的双手创造联系的工具,感谢麦当劳叔叔的手——透过可回收环保M纸袋上手指戳出的两个孔,我的视线如γ射线直跃云层之上。
“你猜他是在睡觉吗?”一个男孩问。
“我猜他只是在倒时差。”另一个男孩回答。
纸袋里空气稀薄,呼吸逐渐从我的面部蔓延到耳廓,周围的声音时远时近,像是在高海拔地区缺氧拉长的耳鸣。两个低语的男孩,慢哼罗大佑提着鸟笼经过的大爷,三个晨练的青年,啃着鸡蛋饼从街道飞驰而过的学生……
街区的光晕在持续放热的流心蛋体中不断扩散,但我想安第斯山脉的高原上并没有黄金脆薯饼的香气。
“我饿了。”男孩对他的同伴说,“我想吃麦当劳,但我不想喝套餐的可乐。
“可是我们昨天才吃过!妈妈要求我减肥,你不能总是只想着自己。”
探究天体的伽马射线缓缓投向人类儿童,我透过纸袋对他们眨了眨眼,尽管他们对面相视并没有看见。
“别担心,可乐我帮你喝。”
一瘦一胖的两个小男孩面面相觑,诧异是否出现了幻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从公园长椅上直起身来,转而面向他们,以及他们身后那条如银碎屑的清河。深秋里冷风一荡,水波白光凛凛,透过温暖的麦当劳纸袋亦令我身起一股恶寒。
“我帮你消化碳酸,但你得请我吃薯饼。”
我摘下脑袋上挂的东西,四周顿时侵袭的日光迫使我不得不微微眯起眼。我尽量地,对着或许四五六年级的小朋友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
他们双双把惊讶的目光投向我,偏瘦小男孩锁着眉看我,迟疑着缓缓歪过头,半天又摆回来,似乎下定决心似地打破了沉默。
“你真是爸爸说的那个朋友么?”瘦男孩艰难地比划了一下,“被整个南美洲通缉的计算机专家”,手指勾画出一个似人非人的形象。
我挑了挑眉,或许我会更喜欢“蓝屏召唤师”或是“被编译器通缉的比特武士”之类的。
还没等到开口,胖男孩在一侧对他的伙伴先行做出了肯定,“我猜肯定没错,他看起来完全像一个流浪汉,北市已经没有流浪汉了。”
这句话极富杀伤力,我为第三故乡感到一秒失落,随及默不作声拉好外套拉链,露牙做出标准笑容。
“其实……我是一个在街头卖唱的流浪歌手,你们听说过摇滚吟游诗人吗?我在南美的第二份职业是当悍匪。”
我把麦当劳头套戴上,又掀开,Surprise!与此同时,一只鸥鸟从电线杆上尖叫着飞过。
“人不可貌相。”瘦男孩点点头,但语义模棱两可。他朝我缓缓伸出手,“能把你的纸袋借给我吗?我也想cos流浪悍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胖男孩思忖片刻,“那你的生活一定很辛苦,现在大家都在网上看歌手直播。”
“没错,”我诚挚地点头肯定,“如果你们晚上在清河周边见到我,可能正背着一把木吉他,在某个小餐馆的外座随机骚扰一桌,递出纸笔……哦不对,点歌二维码,反复询问哪位要听beyond还是周杰伦。”
我满嘴跑着火车,极力把自己想象成描述的那样,一个几乎远离城市记忆的群体。
“真可怜,饭店保安会把你赶走的。”瘦男孩接过袋子套到头上,看了一眼我躺过的公园长椅,戳孔的两只眼睛流露出怜悯的神色。“我请你吃薯饼好了。”
清河K校北门的M记,十年如一日,我的夹克外套仍带着昨晚南门的味道。我咬着可乐杯沿,目光从视距最远的河道移向北边,日光殒处地平线上海市蜃楼一般的友校。在来到北市以后,我对方位判别无师自通。
“你们知道吗?”我没有将头转向身旁挤占两个座位的牛皮纸袋小人,语气深沉地自顾自开口:“清河以前是一条臭水沟。”
“大概在零几年,二十年前?我并没有见过,当然也没有闻到过,那时它非常干净,比现在还要清一点,但每个人都会这么提一句。”
我对他们作出假设:“如果你要作一首诗歌,取名叫《颂清河》——清河啊,我多么希望你清!那么听到他的每一个人都会立刻反驳,诸如,在我小的时候它有多么多么肮脏之类。”
“在我小的时候清河……”胖男孩忽然大叫,“啊,那时我还没有出生!”
“所以真的有这么一首歌吗?”两个黑窟窿突然转向我,“爸爸说你以前会给他们乐队写。”
一个出现在焦躁激进军鼓声中不合时宜神采飞扬的声音,啊——清河!我将薯条夹成一根点燃的红塔山,“那么你爸爸会同时掐死主唱大人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