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到店里二楼,大片的落地窗。这高楼稀少,视野空旷,远眺能看到一排排灰蒙蒙的山。
角落,一张长木桌。
她坐这方,靠窗,她的右手方。
他坐在对面,他的右手方。
窗风撩起她耳鬓的一缕细发。她入神地做,笔记本敲得飞快。
林玄榆不插半句,默默写自己的。时间不知不觉走着,夜深后,人叁叁两两。
她伸了懒腰,放下手时,他正推了一盘哈密瓜在她电脑旁。
“谢谢。”她说。
他说本来想吃点水果,结果只有哈密瓜,没办法才送她了。
她撑着脸:“昨天,也谢谢了。”
他侧过脸,避开她的目光:“我对谁都很好。”
“那我内裤是你洗的吗?”
“…你家太乱了。”
“那你也不能…”
他很急促打断她:“你还要多久,我想回去了。”
她久久盯着他,口罩之外,只看到他白中透粉的耳垂。
蓦地,她又把神关注回工作上,慢慢说:“还要一会儿,你先走吧。”
说完,路柔陷进自我世界中。她听到书本收拾和椅子推拉的声音,看来他要走了。
他说:“那我走了。”
然后没声了。
她没去看他,他们并没有真正的关系,不需要在意他的去留。他也不需要在意她。
大约十二点,敲下最后一个字符,终于结束。她有点困了,揉着太阳穴,伸了个懒腰。
往右看去,她看窗外挂在天上的缺月。
皎月上,乌云来了又走,她的心浊了又清。
慢慢地,她又往左看去。
*
林玄榆还坐在这。
他趴在桌上,头侧着枕在手臂,后脑勺对着她,帽子放在一旁。
“林玄榆。”她喊。
他没有回,风吹起他后脑的头发,一晃一晃。他的耳廓被压红了。
路柔合上唇,她慢慢趴在桌上,头枕着小臂,脸对着他,目光聚着,聚着,在他头顶的发旋上。
这个漩涡,圆圆的,白到发蓝。
她大他六岁左右,已对爱情失望。
男人,现在大多数在她嘴里是没味的,干巴,难咽,所以她有时会怀念过去追江漫时,对恋爱津津有味的自己。
再找不回那段奇妙的岁月,那时的心动,真实、尖锐,大胆又羞涩,自卑又坚强。
像吃苦瓜,不苦,还觉得清新独特。若配点别的菜,甚至还觉得美味。
可现在,感觉吃什么都是苦的,起不来感觉。偶尔有感觉,只要一想到不入爱河,就没人能伤我,一下,所有的感觉便瞬间湮灭。
然后,感觉不断起火,又不断被熄灭。
这是她第一次注意到男性的发旋。
挺好看。她伸出了手,想碰,食指指尖就碰到了他的发旋,和她手指一样的温度。
林玄榆突然抬头,苏醒了,轻轻揉了揉双眼,戴上帽子,慵懒,又有点可爱。
声音糊糊地说:要走了吗?
莫名其妙,她想捏他被枕红了的耳朵,她认真看,才看到他左耳有个小小的耳洞。
等她的手过去时,他已经清醒了。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指,对视,然后瞬间低头,松开她。
路柔看不懂他眼神里那一秒的复杂,反正是不太高兴。
俯低眼,林玄榆的声线平静,又有点冷:“对年轻弟弟动心了?想摸?”
“啊…”她些许尴尬。
林玄榆猛地站起来,转了身,大步往前走。
看他稍急的背影,路柔撑着下颌。想林玄榆应该是讨厌她这“老女人”碰他年轻的肉体。
*
打车回来,两人坐后座一直没有对话,一个看左窗,一个看右窗。
路灯闪过,街墙上,树影张牙舞爪,路灯闪过,闪过,车就到了她家楼下。
她先下,他后下。他们面对面站在小区门口,一家店铺外。
也是她先开口:“那我回去了。”
“嗯…”他欲言又止。
以为他还在意刚才的事,她好笑着:“以后不碰你,刚刚看错了,以为你脸上有东西。”
听完她的话,他耷着头,并不像缓解了的样子。
路柔:“那…我上去了。”
两人互相不去看,轮流看,你看我,我就看向别处。
她动着脚,是真打算走了。
一下,他双眼失焦地看向她:“我比你小挺多的。”
哦。路柔抬起下颌,耷下眼睫。
空气先默了半分钟。后来,林玄榆走近了她一步,慢慢取下帽子。
林玄榆垂眼:“好烦。”
他一边说,一边弯低上身,额头搁在她右肩上,相邻紧密。他毛茸茸的头发贴着她的脖颈,如刚晨醒的声音闷闷的,轻轻的。
“对不起。”
“咖啡店那,语气不太好。”
黑夜中,他的手握上她的手腕,顺着手腕,滑下,手牵起她的手,然后五指深深插入她的指缝,收紧着,肉贴着肉。
“我没那个意思,别生气。”
他的洗发香似乎换了新品种,她感受到他的软和。手心的温度渐渐上来,不热不冷。
“嗯…”
她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心,微微小跑。
林玄榆突然把手放开,人也远离了,侧着半边身子。
他说我打的车到了,你回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