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退了热,萧砚夕让人抬起春凳,连同她一起送去了自己在宫外的宅子。
外宅不大,是一座四合院,黑漆大门,黄铜门钹,怎么看,也不像是太子的私宅,然而一进门,别有洞天。
筒瓦影壁、彩绘垂花、环形游廊,庭种巨型香樟,周围一圈簇拥着艳红凤尾,极为惹眼。院心一口彩釉鱼缸,里面游着几条锦鲤,为静添了一抹动。
正房五间,东西厢各三间,均为空置。
这里没人居住。
听闻贵族子弟喜欢养外室,却不知太子殿下还有其他外宅吗?
扈从将掌珠抬进正房客堂,放下药和银两,匆匆回宫复命,留下掌珠一人。
掌珠爬起来,看着空荡荡的宅院,眼底有些空洞,她不想留在这里,又无处可去。
暂且养伤吧。
费力站起身,走进檐廊,倚在曲栏上,凝着那颗从南方搴芳的香樟树。
院中飘着松醪味,许是隔壁邻居家酿的酒。
她推开西厢,内寝放着一张梨花木大床,湛蓝色帷幔半掩,卷起的一边,摆放着炕柜、镜奁和衣笥,倒是一应俱全。
她从包袱里拿出两套潮湿的衣裳,走进湢浴,稍许,端着盆走到庭院里,将洗好的衣裳挂在竹竿上。
之后,她在灶房内寻到铜壶,坐在泥炉前准备烧水,刚一坐下,屁股火辣辣的疼。
“嘶——”
她只好站起来,弯腰烧水,幸好泥炉旁有橄榄炭,也幸好,她出生在书香世家,认识这种炭。
傍晚,她擦了身子,换上被秋风吹干的单薄寝衣,趴在床上休息。
一连住了十日,才见到一身月白宽袍的萧砚夕。
要不是张怀喜提醒,萧砚夕真的没空想起她。
掌珠拘束地站在客堂里,为男人斟茶,“殿下请。”
“怎么?”萧砚夕坐在太师椅上,修长的手指摩挲盏沿,“把自己当家主了,还要给我斟茶?”
“不敢。”
看她双手交叠,像个婢女,萧砚夕啧一声,“你这样小家子气,怎么送进大户人家?”
掌珠微微瞠目,“我不想去大户人家伺候。”
俊美的面容浮现一抹不耐,他哪是那个意思,“想进寒门也成。”
“殿下误会了。”掌珠知道,服软才能哄这位大爷开心,于是放糯了语气,“我想去店铺里帮工,学门谋生的手艺。”
萧砚夕单手撑头,盯着门外的香樟,漫不经心道:“我让你去大户人家当小姐,你倒好,想出去抛头露面。”
“......”
“随你。”
反正,他就是在完成恒仁帝交代的事,她想去哪,随她便是。
掌珠没想到他会这么安排自己,一时间哑口无言。
萧砚夕盱她一眼,“又改变注意了?”
面对选择,傻子才会选后者吧。掌珠知道,以萧砚夕的权势,想将她送去哪家当养女都易如反掌,只是......
她闷声道:“我还是去外面当学徒吧,心里踏实。”
十五六的年纪,给大户人家当养女,总觉得怪怪的。
萧砚夕点头,“成,想学什么?”
“胭脂水粉。”
话落,她明显感觉男人嗤笑了下。
*
几日后,张怀喜送掌珠去了京城最有名的私坊胭脂铺做帮工,店主不常在,由三名妇人帮忙打理。
女人堆里,免不了聊是非,尤其是这间胭脂铺,招待的都是各府的贵妇嫡女,没多久,掌珠就将京城大户的情况掌握个七七八八。
这日晌午,首辅夫人薛氏带着侄女薛织来挑胭脂,薛氏四十有一,身着弹墨罗纹大袖衫,头戴掩鬓,雍容华贵。
她身边的姑娘二八年纪,分髫髻,齐刘海,身着碧色交襟曲裾,颈饰珠玉璎珞,娇俏如春日海棠。
店里的帮工在杂物间忙活,台面只留掌珠一人。
因为容貌出挑,姑侄俩忍不住多看了掌珠几眼。
掌珠垂着眸,将存在感降至最低。
薛织附耳跟薛氏说了几句,像在夸赞掌珠长得美。
薛氏笑着点头,揉揉她的头,“快挑几样,也好赶着午膳前送你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