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孟辞待在这暗无天日的梦境中,不知时日长短,只冷得浑身乱颤,神台不甚清明,浑浑噩噩,睁眼闭眼,都是一样冷暗。
有时镣铐一响,他便觉着,自己比天牢死囚还要凄惨一些。
总之不知过了多久,他醒来又睡去,反复数次,才突然听见一阵咚咚声,像骨节叩着木头。
他天灵盖一麻,立即爬起,细细一听,那声音是从头顶传来的。
咚咚又敲了两下,尽管这声响有些怪异耸人,可这样境况下,他仍如闻空谷足音般大喜过望。
凭他绝顶聪明,立即猜到怕不是有人在外敲他的棺材板呢!他于是大喊两声,希望外头那位能抬一抬棺盖放他出去。
可等了半天,却无人应声,只哐当一声,掉了个物件下来,好险没有砸他头上。
他便迈开两步去看,拨开雾气,地上竟躺着一支笔,笔毛雪白,笔尖却染了墨色,他捡起握在手中,没觉得有什么奇特,四下也没有纸张供他书写,他便握笔在面前划了一圈。
等他低头再去看笔,脸前却突然一阵寒风吹动,他一抬头,就见一黑一白两张鬼脸,扒着个似窗一样的大洞,正要探脸进来。
饶是他这样身经百战的男子汉,也一瞬惊出了冷汗,竖起了寒毛。
念着从前情义,他没有唠叨,大方让出身来,让黑白无常翻了进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二鬼刚一着地,那圆洞便消失了,使他的惊喜也退却了一半。
他捧着笔,想问话,却见黑白无常都是筋疲力竭的死样,哈哈喘气还抹着大汗,便等他们缓了一缓。
岂料他还没说话,黑白无常却先斥责起他来:“你这小子沉湎淫逸,竟和弟弟沆瀣一气,妄图瞒天过海?你可知,你酿成大祸了!”
他握笔呆站,“此话怎讲?”
白无常气得脸上多了抹青色,看着阴森不少,“我二鬼不是没有提醒过,你怎能将阴阳镜交予你弟弟呢?”
“我哪有给他?”他两手一张,无奈地摆了摆,“我那日想要出逃,却找不到镜子,不知为何它就到了危应离手中,更不知为何它会变成那般模样。”
说到这里,他倒有得问了,于是将白无常袖子一拉,“老兄可知这阴阳镜到底有何隐密?为何它在我手中平平无奇,在我弟弟手中,竟能化出双龙在天,甚至于,好像能呼风唤雨?”
黑无常揣着袖子说:“那可不是,谁说一样的宝器,谁使都威力无边呢?”
“你是说,我弟弟比我厉害?”
“定是怪你!”白无常神色夸张,血口大张,说话时教人很是担心他的舌头,“阴阳镜这等仙器,也是有灵气的,可不会轻易受人胁迫,助人作恶。一定是你将镜子使坏了,或是太不争气,才教阴阳镜认了主,归你弟弟所用。”
“可我收着镜子,一向爱惜,这等神物,怎能说坏就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黑无常也替他说话,抚着白无常气弯的背劝道:“莫要动怒,动怒也无用。何况你我也看过阴阳镜了,它不仅完好无损,还威能无边更胜从前呢。”
白无常说:“总要有些缘由的,不能单凭他危应离天资卓绝吧?”
苏孟辞笑着插嘴:“我弟弟确实厉害,不仅心思玲珑,还事事应付自如,在侯府之内,京城之中,可谓独领风骚……”
黑白无常俱将他狠狠一瞪,言辞颇厉:“你可知你的好弟弟做了什么?”
他低头看看自己脚上铁链,回道:“将我锁着,确有些不讲理了,但旁的……他还做了什么?”
黑无常从他手中拿过笔,嘴里说着“此乃判官所用之笔,你自己瞧瞧吧”,然后抬手一挥。
笔尖划出一道墨痕,紧接着那墨迹哗地展开,像一扇窗,更像一幅画。
黑白无常分立两侧,抬手引他去看。
只见那里浓烟滚滚,昏天黑地,近处城墙像被烧过一般,远处几片铁光整齐挪动,仔细一看,竟是密密麻麻披甲列阵的将士。
他们头顶乌云密布,还有三条黑龙游弋摆尾,天上黑云有多大,地上阵列便有多广,远处尚有明丽天色,也正被乌云慢慢吞噬,而地上的将士好似尘泥变化出的一般,越走越多。
这似乎不算什么,可白无常拿笔在半空一点,画面垂低下去,他才瞧见街巷间无数黑点,竟都是衣衫褴褛、形容憔悴,难辨生死的百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难以置信,这场面只有恶战屠城之时、天降大灾之后才会有,虽然此时确有灾情,可他们已全力赈灾,灾民都已安置妥当,绝不会饿死街头。
黑龙俯冲而下,穿过长街,旋身摆爪地玩耍,它身下无论是人还是物,皆被碾成烟尘随风而散。
黑白无常感叹:“镜上银龙本是神物,竟也变得这样怀恶不悛,仿若天生淫佚。”
他看得恍惚,轻声问着:“这是哪里?”
“自然是阚州。”
他一脸不信,黑白无常解释道:“你并不知阴阳镜在你弟弟手上有何等威能,莫说呼风唤雨,就是翻天覆地,也随他心情。于你弟弟而言,这世间一切,都成了他的玩物!”
“他究竟做了什么?”
“他一个念头,便将阚州收入囊中,曲州也漫天阴云,人命如草芥,金银如粪土,他到底有什么目的,我们却看不穿。”
他看着那些空壳一般的队伍,心惊不已又满腹疑问,“难道世间万物都乱了套吗?”
“尚未如此。”白无常又一挥笔,画面一转,是另一处天光明媚的地方,这里正有许多将士整装待发,面色如临大敌。
“阴云之下,一切仿若幻影,死物可有可无,活物成了躯壳,但阴云未到之处,人们尚有神智,还知道那两州古怪,却只以为神机侯要起兵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