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无别一路失魂落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几乎跌跌撞撞进了门,不敢去看怀里的人,更什么也不敢想。
北胤进来时,正看见他瘫坐在床边,俯身圈着苏孟辞,两眼湿红浑身紧绷,极像不久前的獠风。
不同的是,他好像没有了心跳呼吸一样,听见声响,才猛地抬头,涣散目光艰难地凝了凝。
北胤拿齐伤药医具上前,戚无别却突然将人抱起,不许他碰。
苏孟辞是因上药的刺激疼醒的,他背靠在一个灼热的胸膛里,眼前的手臂满是血污淤青,小臂上三处孔洞血涌如泉,上臂两道撕痕血肉翻卷。
上药的手不知是因愤怒还是害怕而颤抖着,耳侧的呼吸都沉闷压抑。
戚无别看到了他扇动的眼睫,突然克制不住将他搂紧,却说着癫狂的话:“疼吗?恨吗?心里是不是除了我,谁也容不下了?”
他仰头抵在戚无别肩上,疼得无力说话。
一壶冷酒似的药液被倾倒在胳膊上,他闷哼一声紧闭上眼,耳边却是戚无别潮湿灼烫的声音:“这样折磨你,你眼里能只有我吗?”
“戚无别……”他双唇轻颤地吐出这三个字,戚无别立即捏住他下巴吻咬了上来。
嘴里的滋味像麻药一样,让他没有意识到手臂血肉被细针穿透瞬间的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戚无别避开他手臂搂着他的腰,手臂尖锐的刺痛传来,他浑身紧绷下意识一咬,两人嘴间一阵血腥,但戚无别仍不退出去。
他扭过头去,痛吟一声,右手扣上戚无别小臂,死死抓着。
北胤一边替他擦血一边尽快缝合,戚无别与他那只血手十指交握,避免他蜷起手臂。
这种身不由己,无法逃离更难以反抗的剧痛突然让他崩溃,他竟泪涌如泉,颤抖着虚脱痛吟:“呜……杀、杀了我吧……”
什么破债烂账,都抵不过一死两清,别人可以寻死逃债,他却不得解脱。
为什么?
他落泪的样子让戚无别突然失心般难过,狂乱地抱紧他,不住唤他的名字,两眼血丝狰狞蓄满水雾。
北胤终于缝好最后一下,剪断缝线后,将地上狼藉物件收走。
苏孟辞已经昏迷过去,颈窝血迹斑斑都修饰不了他毫无生气的苍白肌肤。
戚无别从背后紧拥着他,满脸的偏执惶恐,埋在他颈边无声无息停了许久,才终于把他放下,撩开他湿发,替他擦去脏污血迹。
把染血的帕子丢到水盆里后,戚无别突然捂住头,手肘抵在膝上,整个人蜷在阴影里无声挣扎了许久,然后疲惫地抬起头,看向北胤绝望地问道:“你知道心里的病痛怎么医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七坛主的病,我想一句话就可以医。”北胤紧皱着眉,旁观者清地说出了那句早就想说的话,“用折磨他的方式谋求情爱,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戚无别一震,像幽冷地狱里挖出的一块血石般,在承受不住的骄阳下爆裂了。
原来他一直如此?为何他一直如此……
他并不会别的……似乎从一开始他就怨气冲天,从一开始便走投无路,像个来世间寻仇的人一样只想强取豪夺。
而北胤今日下定决心要把话说个清楚。
“七坛主何必自欺欺人呢?”他比谁都清楚,戚无别是如何经年累月一笔笔把那人画得惟妙惟肖的,“一面之缘却让你念念不忘,你或许恨他,但你究竟是恨他杀你不成夺你手臂,还是恨他不曾多看你一眼?”
这话是柄捅入心窝的寒刀,在其他任何时候听到这样的话,戚无别都会震怒发狂,可只有这一刻,他被抽干了力气,无法生气,不能反驳,更不想否认……
他就是自欺欺人,就是不愿承认,哪怕心里的渴求要把他逼疯,他仍不肯回头看清自己的心,不看不想,就不必受挫,就不会自怜自艾。
他宁愿当那是恨,相信那是恨,也不想做那种可笑可怜,贱如草芥的人。
可他分明又比谁都清楚,只要有一丝可能,哪怕得到一点垂怜,他都会不顾一切去做个卑贱可怜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看着苏孟辞的脸,让他魂牵梦萦的脸,他甚至不舍得眨眼。
北胤说得不全对,他更恨的是自己,恨那个从第一眼起就飞蛾扑火的自己。
“他何时会醒?”
北胤见他神色痴缠隐现温柔,心里的不安少了许多,“伤得很重,但性命无虞,失血尚可控制,痛意减轻就能醒了。”
戚无别没有再说话,只是抱着苏孟辞,一心一意又失魂落魄。
北胤将药放好便退了出去,走出不远就撞见了叶不凋,叶不凋手中盘握着鞭子,带他走时还提醒道:“二小姐心情不好,你把伤药带够。”
北胤苍白摇头,竟没像从前一样怕得颤抖,“不用了,走吧。”
苏孟辞其实并不愿醒,就像痛极时的那声呻吟一样,他宁愿戚无别杀了他,哪怕把他凌迟车裂,也好过这样反反复复看不到头的消磨,他吃的是绝情丹药,却不能刀枪不入不知冷暖。
可夜里他还是醒了。
屋内灯影朦胧,床前烛光微弱,但他长睫的颤动,还是被戚无别看得清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还没睁眼就觉得暖热,身体几乎嵌在身后的怀抱里,只有左臂垂在一旁让人不忍去碰。
戚无别突然心慌,分明因他转醒而欣喜,却又紧张无措。
“夜云轻……”
他吞咽了一下,润润嘶哑的喉咙才开口:“打个商量……给我定个死期吧。”
戚无别克制不住地将他抱紧,“不,我不会杀你,更不会让任何人杀你!”
他疲倦地望着窗户,外头也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你报仇雪恨天经地义,但既然是合乎情理的事,不如做得道义一些,给我个痛快吧……”
“报仇?”戚无别抬起头时,清醒至极地自嘲一笑,“我若是这样报仇的,我爹怕是死不瞑目吧?自始至终,我都是在满足自己的邪念贪欲罢了!”
戚无别从背后握住他右手,两人左臂一个伤痕累累,一个是假肢一条,竟只有右手可以毫无妨碍地紧握。
从指缝穿过的手指滚烫极了,戚无别五指收紧将他手掌紧攥,在他耳边不顾一切道:“夜云轻,我喜欢你,喜欢得要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下意识皱眉,第一感觉就是荒唐。
但戚无别从未这么清醒过,六年前他被一波波追杀逼到绝路时,是这个清隽俊美,神仙一样从天而降的人替他拦下了身后刀剑。
他以为这人是来救他出这地狱的,他也确实“得救”了,却是从一个地狱跌入了另一个深渊。
月下人影,寒刀饮血,他再也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