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苏孟辞如往常一般养着伤,任由獠风在身边亲昵撒娇,夜里它甚至爬上他的床,让他枕着自己暖热的毛发睡觉,所以他不关门窗也不会觉得冷。
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很久,毕竟一个月后就是戚无别的婚期,而他要做的事必须在那之前完成。
他借口不适见了一次北胤,北胤虚弱苍白,衣下鞭伤仍在渗血,怎么遮掩也会让人看出异样,但苏孟辞对他的事没有多问,毕竟旧伤新痕都出自陆葵之手,而现在的他手无缚鸡之力,自己都吃了陆葵的鞭子,自然无力也无心多管旁人的小事。
北胤一眼就看出他身体无碍,却还是坐下替他诊脉,并说:“没有人监视,我只要在一刻钟内离开即可,夜副楼主可以直说。”
“不必再那样叫我。”毕竟十二楼已名存实亡。
他没有时间讶异这少年察言观色的精确,接着说:“我需要几样东西,明日你带来给我。”
他取出一张小纸,上面寥寥几字却让北胤诧异非常。
“你可以拒绝,毕竟你已经做过一次叛徒,下一次或许就难逃一死了,何况你没有理由帮我。”
北胤面色沉凝地摇了摇头,“不,我会照做。”
不用他提醒,北胤什么也没问便走了,第二天一早如约而至,带给他的除了匕首,还有两瓶药,不用他说,苏孟辞也能靠气味分辨哪瓶是迷药,哪瓶是伤药。
北胤不知道他的计划,却确信他想要逃走,但并不认为这几样东西能起到作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看见他拿起匕首试着锋芒,北胤担忧道:“夜副楼主,哪怕要做戏,也要谨慎小心。”
他立即明白,在北胤眼里,他要做一场苦肉计,这倒让他不自禁在心中想了一下,如果他一身是血倒在戚无别怀里,戚无别会如何呢?
他想象不到,也不必想象,因为会流血的不是他,而是戚无别。
他将匕首收好,对北胤说:“你若后悔帮我,可以当此事从未有过。”
北胤艰涩地摇头,眼中有些愧疚,“我当日救您,不是为了看您受困于人,无论当初还是现在,我都看得清对错。”
他点了点头,心里却生不起什么感激之情,只有理所应当,而他还有最后一个忙要北胤来帮:
“告诉戚无别,我要见他。”
他不知道戚无别是何时何地听到这句传话的,有没有怀疑有没有踌躇,但看到急匆匆跑来,兴奋无措难以置信的戚无别时,他的手在背后暗自握紧。
戚无别握着门框,只是为了克制自己不像样的冲动,他背对夕阳,血色霞光把他艳煞身形勾勒清楚,连尚在风中飘扫的鸦发都染了暖绒。
他一时只能听见戚无别的粗沉急喘和起伏胸膛下的心跳。
在门边吹了一阵冷风,戚无别才喉结一滚,进门时手如鹰爪般在门框留下浅浅握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竟然有些紧张,和如临大敌的紧张不同,又说不清到底是什么。
“我要听你亲口说。”
他一愣,“什么?”
戚无别逼上来,虚握住他手腕望着他双眸,“我要你亲口说,是你想见我。”
他漠然道:“是我要见你。”
“要”见和“想”见是全然不同的,可戚无别还没有资格介意那种区别,在无可抑制的欣喜下他也做不到介怀别的。
“我好想你。”戚无别搂住他的腰,自暴自弃地一笑,“你知道我这几日在想什么吗?我嫉妒獠风,嫉妒它可以随心所欲厮磨你纠缠你,如果我也是一只狼或一条狗多好?”
他随即皱眉,理智地提醒道:“你应该恨我。”
“我当然恨你。”戚无别两眼微红,像许多次一样用如有实质的目光盯着他,“我恨你没有一眼注意到我,没有待我与众不同,没有像救下夜南风一样把我养成你的一条狗。”
他按下戚无别的手想要拉开,“你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吗?”
“你知道我有多嫉妒夜南风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怔愣了一下,戚无别已两手搂紧他,让他看清自己的脸。
“每时每刻,想到你正和另一个男人朝夕相处,我就像个无能的野畜一样怒不可遏、咬牙切齿!”戚无别压抑地拱到他耳边,声音低哑了许多,“有人怀着和我一样的心思待在你身边,我却还在血坑里挣扎,我无时无刻不在害怕,怕他捷足先登……”
“你所谓的‘喜欢’不过是求而不得的偏执罢了。”他从容地下了定论,“难道你没有尝到过得手后的厌倦吗?”
戚无别从他颈边抬头,用一种刻骨铭心的眼神痴望着他,“除了你,我什么都不喜欢,什么都不想要。”
所以他从没有体会过“得到”的满足,他过去所拼得的一切——假肢、武功、权势,都是为了拿来接近面前这个人的。
他清楚自己的感情不是一时的“执念”、短暂的“冲动”,而是深入魂骨的贪念。
好像他生前死后都贪求了太久。
苏孟辞不想听他一次比一次痴情的告白了,匕首就藏在衣摆下,阴阳镜也在手边,剩下的就是让戚无别乖乖听话。
獠风原本整日蹭着他的腿,几乎让他走不动路,现在却静静卧在一旁,甚至打盹睡着了。
戚无别握着他手腕把他拉到怀中,低头用滚烫的唇厮磨他,不住喊着他的名字,没有一点酒气却痴醉地一遍遍说着“喜欢”。
而他没有时间顺着戚无别的心思让他放松警惕了,他早向北胤寻求了一个更直接的办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找你是有正事。”
“嗯。”戚无别可以,却没有用悬殊的力量压制他,反而松开了一些,认真地看着他,“但我说过了不会放你走,我也不想听你提起别人的名字。”
“我知道。”
“不许问,也不许想其他人。”
他侧过身,按住桌上酒壶,不以为意道:“我找你,为的不是别人的事。”
戚无别一怔,有种自知狂妄的期待。
“你改变注意了?你心里……还是有一丝在意我的?”戚无别无数次想到那声冷淡疏远的“恭喜”,也就无数次想冲进来把他压在身下,像之前所做的那样让他哭叫呻吟。
他并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却顺着说:“大概吧。”
戚无别剥开他手掌,五指插入他指缝后将他左手握紧,无数虔诚顺从的话要脱口而出时,他却递来了一杯酒。
戚无别平淡地扫了一眼酒杯,然后抬眼望着他说:“亲我。”
他轻压眉头,戚无别却谈条件般又说了一遍:“亲我,像你当初对夜南风做的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人同时想起了那一幕,他为了劝夜南风去江南,在荒山野岭亲了师弟一下。
而这一幕戚无别从未忘记,像一根深扎入心头的倒刺一样,试图拔出只会带来变本加厉的剧痛。
他不明白戚无别在此时提出这种要求的意义,但戚无别长睫轻扫,冷冷睨了眼前的酒杯,仍然一脸固执。
他于是将握杯的手垂下,仰头贴上身体,微微歪头以便两人双唇相贴。
戚无别一动未动,却在他亲上来的一瞬间浑身一颤,他听见一阵吞咽声,好在戚无别没有张嘴探舌反守为攻。
他很快分开,与当时对夜南风做的一样。
戚无别的两眼几乎要着火了,喧嚣的欲望很明显没有得到满足,却只是露骨地看着他,然后握住他手腕拉到身前,饮下了他手中那杯酒,目光自始至终都缠着他,好像在提醒他什么。
戚无别身形微晃,却满眼温柔痴情的样子,突然让他明白,这人早已知道酒里有什么。
“你不怕是毒药?”
戚无别脚底不稳地后退半步,痴声道:“你舍不得……就算是又如何?我的命是你的,你随时可以杀我。”
“你的命是父母给的,是陆葵救的,不能轻易给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它就是你的。”戚无别想靠近他,却控制不了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只能望着他说,“我想为你死……”
他撩衣从腿上取下匕首,阴阳镜自桌案上腾空而起,泛出不属于常世的霭霭金光。
可这些戚无别全然看不见,他眼前快要一片黑暗,只有苏孟辞像一弯月亮一样动人心魄。
苏孟辞拔出匕首,刚一抬手,却眼花一样,看见自己手上匕首在阴阳镜明光下泛着血色,俨然化成了他梅骨刀的模样,他只好后退一步,在正正好的距离下举“刀”指着戚无别。
戚无别恍恍惚惚好像回到了那场初见,只是那时的月亮不像这样亮如圆盘。
苏孟辞没有在意身后高悬的阴阳镜,只是握紧长刀,在心窝一阵冷意下,彻彻底底做回了那个冷酷无情夺人性命的夜云轻,猛地一刀挥出。
血液飞溅的刹那,钻心的剧痛突然让戚无别清醒,左臂一空,飞断的假肢截面,无数银丝抽离时割裂得断臂处血肉模糊。
剧痛让戚无别听不清耳边是否有痛楚的惨叫,又或者那种声音响彻在他心里。
他并不在乎这条命,无论是假肢还是完好的右臂,甚至哪怕双脚双腿他都不在乎,可看见夜色暗涌中,与当年别无二致的刀光人影时,他只觉痛不欲生。
苏孟辞眸光中的冷峻漠然,几乎是一种讥讽嘲弄了。
明明可以杀他,却偏偏要这样,看似不痛不痒却残忍至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一刀好像在告诉他,无论你怎么挣扎怎样拼命,一切都毫无改变,你仍旧是个不入人眼的废物。
他自欺欺人可怜可悲,自以为挣出泥潭,却只是被命运和神明愚弄了一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