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忘算是听明白了,皇家变相地“禁锢”了掌珠。他想要继续讨论这件事,却被慕烟握住小臂。
慕烟摇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杜忘握紧扶手,生生忍下这口气。之后,听太后说了很多好话儿,以及封淑妃的事。
杜忘出身贫寒,即便封了侯爵,也非百年世家的传人。皇家能封掌珠为淑妃,已是莫大的殊荣。但杜忘完全笑不出来,只因没搞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怕女儿有苦难言。
没得到夫妻俩的准话,太后笑着道:“予此来,也是在转告陛下的决定,已成定局的事,没有回旋的余地。”
慕烟跟女儿谈过几次,知道女儿是自愿入宫。至于缘由,也是知晓的,只是梦境之说,不足以让人信服。她拉住丈夫的手,送太后离开。
轿夫抬着轿子走出小巷,太后瞥见帘外奔来一人一马,皱眉让宫人放下轿子。
“慕将军。”她出声唤住急匆匆的身影。
慕坚听见声响,瞥眸看去,立即拉住马匹,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索。来到轿窗前,躬身作揖,“末将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颔首,“慕将军怎会来此?”
巷子里一共就那么几户人家,都是达官显贵。太后很想知道,不显山、不露水的缃国公,平日里都跟哪些人走动。
慕坚默了一瞬,如实回答:“末将来拜访茺州牧杜忘和他的夫人。”
太后笑问:“慕将军也听说了杜夫人的事?”
“不止听说,”慕坚眸光波动,“杜夫人很可能是末将失散多年的胞妹。”
“......”
慕坚此人,除了在战术上深谙尔虞我诈之道,平日里一向磊落,厌倦勾心斗角,故而没有隐瞒。何况,认妹妹这事,并非见不得人。
太后只知道慕烟是杜忘的妻子,却不知她还是缃国公府的小姐。一时间,思绪万千。缃国公府世代忠良,军功赫赫,若非老缃国公走得早,否则,其风头和威严,不亚于景国公。
而且,比起景国公,老缃国公的后人,享受世袭罔替的殊荣。就此一点,既能看出,哪家更受太上皇宠信。
太后不禁感慨,掌珠本是世家女,却命途多舛,遭了那么多罪,当真是世事无常啊。
回到宫里,太后直接去往燕寝,却发现,儿子和掌珠坐在内寝里,各忙各的,谁也不理谁。
母子俩有话要谈,掌珠很有自知之明地退出去,一个人在庭院里闲逛。看着墙根处姹紫嫣红的月季,不禁在想,雀笼虽美,却困住了本该展翅的雀鸟。她不想余生在此度日,更不想自己的骨肉在勾心斗角中长大。
心机也好,自私也罢,她认了。哪怕羽翼被折,爬也要爬出去。
太后跟儿子谈了半晌,督促他尽快让内阁拟定封妃圣旨,以及选后之事。
萧砚夕心里烦躁,敷衍两句,送太后离开。转身回殿时,瞥见坐在月季旁的掌珠,凤眸一敛,“皇儿需要休息了,还不进屋?”
掌珠背对他,托腮盯着鲜艳的月季,留给他一个倔强的背影。
萧砚夕不想惯着她,独自进了屋,力道没掌握好,竟然大力摔上了门板。
宫人们瑟瑟发抖,纷纷来劝掌珠回屋休息。
掌珠缄默不语,抚着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娇艳欲滴的小脸满是不耐烦,“我不困,吾儿也不困。”
宫人们哪敢强迫她,挨个退回殿门口,只等张怀喜过来劝解。
稍许,得知消息的张怀喜,放下司礼监的琐事,颠着敦实的身子,小跑过来,径自奔向掌珠,“诶呦,全是蜜蜂,姑娘可要当心。”
掌珠扭头瞧他一眼,眼眶通红,合计她一个人闷声哭鼻子呢。
张怀喜有点心疼,蹲在她身边,悄悄递上一颗饴糖,“可甜了,姑娘尝尝。”
掌珠接过,剥开含入嘴里。舌尖的甜腻冲淡不了心里的苦涩。掌珠揉着眼睛小声抽泣。
女人如水,越哄越哭,一点儿也没错。
张怀喜手忙脚乱地掏出帕子,“姑奶奶,你可别哭了,小心动了胎气。”
闻言,掌珠立马止住哭声,一抽一抽地吸着鼻子,连带着鼻尖都红了。
张怀喜替她擤鼻涕,语重心长道:“就咱们两人,咱家跟你交个底儿。”
掌珠迷迷糊糊点头,“您说。”
“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后宫萧瑟,看尽人情冷暖。”张怀喜叹口气,“侍君不同于侍夫,时时需谨慎。一朝得宠,满门荣光。一朝失宠,九族遭殃。”
掌珠平静后,经风一吹,打个寒颤。
张怀喜又道:“皇后、妃、嫔,无论品阶高低,都要懂得把持住自己的心,更要学会周旋。讨得圣宠容易,维持才难。姑娘若想给腹中骨肉挣得一席之地,就要学会容忍和服软。”
老人家说得诚恳,掌珠沙哑道:“谢谢您。”
“跟咱家客气什么。”蹲着累了,张怀喜直接席地而坐,挤眉弄眼,“咱家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姑娘非同一般,还真让咱家感知对了。等姑娘飞黄腾达,可要念着咱家的好。”
掌珠破涕为笑,重重点头,“嗯。”
殿内,萧砚夕临窗看着花丛旁谈笑的一老一小,脸色更加阴郁,“张怀喜。”
“诶!”张怀喜从地上弹跳起来,满脸堆笑地转过身,“老奴这就来!”
他边走边对掌珠比划鬼脸,一点儿掌印太监的架子都没有。
掌珠被他逗笑,深吸口气,继续盯着月季花瓣看。
须臾,萧砚夕不知得知了什么紧要消息,匆匆赶去御书房。宫人们全都感受到了帝王的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