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孟辞知晓这里离他们坠崖之地很远了,他们沿水漂到下游,却不知为何萧夙没有追来。
他已懒得深究了,溺水昏迷过后,他真比奔袭百里、身受重伤还要难受。
他抱着他的刀,枕着那只自己贴上来的狼,有刀在手,他在何处都能安心入眠,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轻易伤他任何一处。
戚无别站在火光朦胧处,望着那披着暖光入睡的人,久久没有动作,直到远处传来一声叶鸣,鸟儿叼着绿叶啾啾鸣叫般的声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苍狼也听到了动静,它几乎是立即仰起了头,耳朵摆动两下后,它却舔了舔嘴角茸毛,低头倚人又睡了下去。
戚无别眯起眼来,没有硬将獠风唤来,而是独自后退两步,紧接着便以比落叶还轻、比微风还柔的绝顶轻功隐入夜色。
上游水边一处象牙状的小丘上,一个脸带刀疤的男子静候着。
一旁竹林轻动,他立即警觉,看到碧叶间一道玄色身影后,他迅速单膝跪下,两手抱拳,紧张又肃穆道:“七坛主。”
修竹碧叶被一只手拨帘一样推开,那人步履沉缓,另一手正从脸上取下半张玄青面甲,他好似一只猛兽,正解开镣锁,踏出樊笼。
月光抚过那双眼,继而是鼻梁,随着面甲的撤去,月色终于触碰他的真容。
先前那双,已足够俊逸风流的眼,在此刻却比从前熠熠数倍,可见一副面甲,究竟降了他几分颜色。
地上那人跪了许久,直到戚无别慢慢走近,他才偷偷抬眸看了一眼。
叶不凋又一次,更加深刻地明白,为什么陆二小姐要勒令七坛主戴面具示人了。
而此刻他该惊叹或诧异的,不是自己上司的容貌,却是眼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戚无别的眼神让他立即低头,低得像要上断头台一般。
可他又不得不说话,他说:“陆二小姐命小人来问,问坛主何时回去……”
戚无别贴着面具的手指一动,他侧过脸,神色柔和了一些。
“我出来不久。”
“是……但是,但是对二小姐来说够久了。”
“所以,”戚无别回过头来,眸光冷冷冻结在眼底,“你就替她跟踪我、监视我?你是我的部下,还是她的?”
叶不凋立即将头磕下,却依旧凛直,“我对七坛主忠心不二,替陆二小姐传话,也是为了七坛主。二小姐离不开您,您也看不得二小姐难过。”
他没有说什么,只从怀中取出一段竹枝,交给了叶不凋。
叶不凋没明白,他便提醒道:“带给二小姐。”
陆葵要他无论何时,去哪里,多久回,都必须带礼物给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他这次出门,目的特殊,所以并没有机会挑别致的礼物。
但他方才用轻功踏遍竹林,找到了一株开花的竹子,就把它当作礼物吧。
叶不凋自然知道这规矩,毕竟这些年来,他都在,只是他收下东西时,神情有些古怪,但既然坛主都这样决定了,他也只能送去。
然后他突然发现今日的七坛主有些不同。
“獠风呢?”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后悔自己僭越。
戚无别果然面色一沉,别过脸时,眉间还有沉沉郁色,却什么也没说。
叶不凋只当没有这出,还做他份内的事,抬头问道:“那坛主几时回去?”
“事成之后。”
“若要事成,岂不容易得很,现在就可以趁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被一道冷极的目光瞪得封住穴道般闭了嘴。
“没有你多嘴的份。”戚无别此刻的俊美,化成十分的修罗,眼神更阴鸷至极,“他的事,谁都不能插手……”
叶不凋死死闭着嘴,却突然看见七坛主左手紧握,左臂剧烈颤抖,当即便不要命地出声提醒:“坛主!”
戚无别一怔,好一会儿,才因左臂的剧痛回过神来,但那剧痛其实遍布全身。
左臂上,玄衣、皮革紧裹的,并不是血肉,而是坚硬冰凉的假肢。
为了让这条手臂与常人无异……
他无法去回忆那些噩梦,记忆里的痛楚时至今日,仍能让他痛不欲生昏厥过去。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久之前就睡在他面前。
“坛主……”
“你只用记着,谁是你的主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不凋立即应道:“是。”
“你应了二小姐什么,我并不管,同样你的行事,我只看结果,不论缘由。”
叶不凋额前渗汗,“是……”
无论他因谁的命令做了什么事,都得算在自己头上。
“不要再擅自出现,查清了我交待的事,再来见我。”
“是。”叶不凋重重点头,随后还不见他起身,人便消失不见了。
他武功不过一般,但轻功可说天下第一,他想藏匿、隐匿,便无人找得到他,发现得了他。
叶不凋走后,戚无别沿原路回去,却比来时快了许多许多。
或许是来的时候,他要替陆葵寻个礼物吧,所以才那样慢,拖了那样久,耗了那样久。
而回去这一路,他只是,只是怕生变故而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下游的水淌得很慢,像一首催眠的夜曲,温柔地流进梦乡。
戚无别停下时,望着流水、火光、一人一狼,甚至急急喘着气,他竟然行得这么快吗?快到练成这样的轻功,仍觉得不够快?
他走过去,踩到一处凹陷的石沙时,他脑海立即响起不久前,他站在这个地方,听到的那些话:
——你不配。
——废人一个。
他一刻也不停地又走一步,然后又是另一幕,另一些话。
无论是什么语调、什么词句,他都找不到一个能让他落脚的地方。
他径直走到了火堆前,火光温柔地漫在那张清冷、傲慢的睡脸上。
六年、七十二个月、两千一百九十一天,他无时无刻不在回忆这人的模样,他画画、他雕刻,他用各种方法,让自己不要忘记仇人的模样。
所以这人的任何样子,他都想象过,描摹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个人,就算剥了皮剔了骨,化成孤魂一缕,他也认得。
因为是仇人,因为他恨,所以这人无论在他脑海印得多么深,怎样疯狂地入他的梦,都理所应当。
他需要强大的意志力,强迫自己不要有任何情绪的波动,不要让杀气和恨意泄露出来,他知道这人冷酷到能在睡梦中提刀杀人。
好在他不会暴露,因为他为这一见,做足了准备。
他绕过火堆,他在侧旁的空地上抵膝坐下,然后疑惑地望着翻起肚皮的獠风。
年幼时死里逃生的那一夜,他在去往日月无光的路上捡到了一只瘦弱的狼崽,从那以后,獠风就是他的左膀右臂。
它毕竟是动物,它的心思难以捉摸,除了他,没人能驯服这半人高的猛兽,没人敢与它对视,没人敢碰它,甚至连陆葵,似乎都不被允许进入它的领地或与它亲近。
但是今日的它,竟然像条狗一样……
甚至此时,它还在睡梦中哼唧一声,脖子一扭靠在那人肩上。
戚无别从前以为宠物应当和主人很有默契,如今看来,他大错特错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闭上眼,却并不打算入睡。
新的、旧的、数不胜数的噩梦,在这六年里挥之不去。
他不愿睡。
后来他甚至睁开眼,藏着深深恨意,望着睡梦中的仇人。
这张脸,和他画的有几分不同?
他哪里画得不对?
是因为火光吗?这时的夜云轻,他从未画到过,并非遗漏了,而是他,没有见过,想象不到,所以画不出。
而现在,他见到了,更记住了。
这辈子忘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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